羅老師的心病
羅老師生病了!而且病得不輕。
自我從醫院回來不久,羅老師身體就不太好了。她不能按時去學校上課,學校也不再聘她,隻好整天悶悶不樂地呆在家裏。後來,身體就逐漸垮了下來,以至於整天躺在床上。不過,羅老師身體雖然不好,但發展到這個地步其實是從心病而來。主要有兩件事對她影響很大。
首先是有德一家大年三十把他們趕出來的事對她刺激很大。本來他們是有德家的上輩,老家就在這裏。那地、那屋、那園子都有他們的份。從某種意義上說,他們到這裏落腳實際上是回“自己的家”,而這個“家”以前是有德一家獨占的。有德家可能就是因為這一點,對他們的到來並不歡迎,而且時時在提防,生怕他們回來提出跟自己分財產,因此平時非常冷淡。過年前不知道是什麽事情成了大鬧的導火線,也成了驅趕他們的借口。羅老師感到自己落難時回親戚家,又沒有提起分財產的事情,不但沒有得到親情,反而被視同敵人。她實在對此一直耿耿於懷,總覺得有一口氣憋在心裏。
第二件叫她鬧心的事情就是對沙恩的男朋友看不上眼。沙恩被招工到了荊州建築公司後當了鋼筋工,就在荊門縣城西邊的“一六零五工地”那裏上班。估計一時半會還不會搞完,所以還能經常回家看看。前不久,他們單位的工人小張想跟他談戀愛。小張的媽媽很看中沙恩,沙恩也覺得可以。本來這是很好的事情,但是有次沙恩把小張和他媽媽一起帶到這裏來時,不知道哪根筋沒有對上,小張的媽媽倒是很想把這事搞成,而羅老師則怎麽也看不順眼。就在那裏挑來挑去,總能講出一些不合適的理由來。小張隔些時候過來一趟,幫忙做些事情,或者帶點東西送給羅老師。羅老師又沒有明確表示不同意,隻是不冷不熱地對他,心裏總是很不舒服。我和張崇武都是從來沒有談過戀愛的人,根本說不出什麽看法來,也隻有隨她說。所以沒人幫她出主意或者釋放心裏的煩惱。羅老師天天呆在家裏,就這樣想來想去,可能就越來越煩。身體不好的她就這樣被氣病和愁病了。
羅老師終於病倒了。整天躺在床上,隻在做飯時勉強起來一下。六月二十九號下午,羅老師把我和張崇武叫過來,有氣無力地說:“我病得很厲害,怕不行了。你們幫忙把我的兩個女兒叫回來吧,麻煩你們了。”我們害怕極了,生怕她會病成什麽樣子,就趕快往掇刀趕去。從生產隊到小妹下放的響鈴二隊有大約四十裏路,到了那裏天已黑了。我們以前從沒有去過,到處摸了好久,才找到了小妹的住處。等到連夜把小妹帶回革集,已是半夜了。第二天,又趕往縣城到工地上把沙恩叫回來。大家看看情況不大對勁,沙恩也說羅老師以前好像心髒不太好,是不是病又發了。大家在一起商量來商量去,不管是什麽問題,先得把她送到醫院去檢查檢查再說。第二天,我們找了一架板車,牽了一頭驢,把羅老師送往油田醫院去找大姐姐。那裏的醫生看到是大姐姐的熟人,很仔細地檢查了一遍,開了一些吃的藥和打針的藥。告訴我們:她的心髒是有點問題,但問題不是太大,要好好休息。大家才鬆了一口氣。一上午,大姐姐都在為這事忙裏忙外。正忙著,聽見有人在叫江恩,她馬上回過頭來問:“誰叫江恩?”小妹不知道有什麽問題,楞了一會才說:“是我。”大姐姐這才回過神來:“哦,不是姓江。”中午,大姐姐打了一大鍋飯回來給我們五、六個人吃。下午,我們往回走。走了一會,小妹對張崇武說:“讓我來試一下趕車吧。”於是,她就拉著車,趕著毛驢慢慢地走。走到半路,我們停在一棵大樹下休息乘涼。樹下還有個外地趕路的瞎子也在休息,一看就知道是個算命先生。羅老師突然來了興趣,問瞎子:“你給我姑娘算算將來她會做什麽事?” 瞎子側著頭聽了聽說:“和她現在做的事一樣。”我們都笑了起來,小妹現在在趕車啊!羅老師不高興地說:“她總不會一輩子趕車吧!”瞎子沒有出聲,拍拍身上的灰,走了。我看著遠去的瞎子,想起去年的一件事:一天淩晨,嚴萬選家的老母豬下了一窩小豬。上午,剛好有個外地來的算命瞎子從生產隊路過,幾個知青突發奇想,要讓瞎子給豬算算命。於是惡作劇地把他叫來,告訴他今天清早生了個小孩,請他算一下是什麽命。瞎子掐著手指頭算了算,開始說了起來:“這個孩子啊,生活還是蠻舒服的。不愁吃,也不會吃什麽苦,沒有苦活累活,能吃會睡,長得肥頭大耳的。不過命好像不太好,活不長。”說到這裏,不由得歎息到:“嚇,簡直就是豬命啊!”大家在大笑之餘不由得驚歎:算得真準啊!我不由得想:這次也會準嗎?
誰也沒有想到,幾年後,小妹被招到荊襄磷礦,當了一名司機,過了十幾年的“趕車”生涯。這到底是算得準,還是算得不準呢?
回家後,我們就忙著請赤腳醫生另金如給羅老師打針。赤腳醫生來後,不緊不慢地拿出一個鋁飯盒,從鍋裏舀了一勺開水放進飯盒,連注射器,針頭,紗布和手一起在裏麵洗起來。羅老師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問道:“你就這樣給我打針嗎?”另金如滿不在乎地說:“是啊,我每天都是這樣給病人打針的。”羅老師擔心地說:“針頭泡在這樣洗東西的水裏給人打針會感染的。”另金如不耐煩了:“我就是這樣搞的,你要看不過就不要打了。”羅老師生氣地說:“算了,我還想多活幾年,你走吧。”赤腳醫生很不高興地收起藥箱離開了。怎麽辦呢?羅老師想了半天,對我說:“小江,你不是會打針嗎?你來幫我打吧。”我嚇了一跳。以前我是給張崇武他們打過,但這次……。不過想想也沒有其它辦法,隻有硬著頭皮答應了。於是,我把以前用過的針盒和注射器都拿出來消毒,戰戰兢兢地打了起來。其實真正打了也沒有什麽。起碼不會打錯地方,不痛就合格了。不過不知道羅老師用的是什麽藥,每次打針後都會滿臉通紅地睡上幾個小時。剛開始不知道是什麽原因,還以為是打針出了問題,想想也不會啊。後來天天如此,才發現是對藥有反應。
在大家的細心照料下,羅老師一天天好起來,後來還能帶著秋恩到宜昌去看她大兒子。在她病重期間,小妹就天天在這裏,沙恩也隔三差五地回來住。屋裏一下子多了兩個年輕人,熱鬧多了。每天這個公家的倉庫裏都充滿了開心的笑聲,日子也覺得好過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