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監利割“勞子”
春耕剛搞得差不多了,公社突然通知我們派人去監利收割勞子。勞子,就是綠肥。秋天我們撒下種子,到春天田裏就長滿美麗的花。長紅色花的叫紅花勞子(可能就是紫雲英吧?),長蘭色花的就叫蘭花勞子(可能就是苕子吧?)。到耕田時把它們一起犁掉,就成了很好的肥料。所以生產隊每年都要花些錢去買勞子的種子。今年革集公社聯係到監利去收割勞子種子,然後帶回來明年用。叫每個生產隊派一個人,隊長叫我去了。我也樂得到處看看。
五月十二日,大家到荊門縣城集合。來的人中有好幾個知青:陳重義、韓世州、黎箭龍、唐凱歌。大家都是抱著好玩的態度去的。大家邊走邊玩,十三號到達沙市,又在那裏玩了一天。十四號乘船到監利,晚飯後大家又在縣城到處逛來逛去。走到一個地方,大門緊閉,旁邊的木牌子上用狂草寫著“監利縣XXX”,後麵幾個字怎麽也認不出來。我們五個知青呆呆地看著,最後走近了用手摸了半天,才猜出來是“文化館”三個字。大家不由得啼笑皆非:究竟是我們在農村呆得太久不識字了,還是這裏的人寫得太草?搞不清楚!
第二天,我們到達十幾裏外的揚州分場。十六號才開始幹活,但下午就開始下雨,於是大家又休息了兩天。我們在那裏呆了半個月,真正幹活大概隻有七、八天。其餘時間不是下雨,就是放假休息。比起在隊裏插秧來,實在是輕鬆多了!
這裏好像是個軍墾農場。一望無際的蘆葦蕩,令人想起了《沙家浜》。我們在裏麵竄來竄去,真的很好玩!即便這裏有一千個人,也能輕而易舉地藏起來。沒長蘆葦的空地上則長滿了茂盛的勞子。勞子已經成熟,隻要收割下來曬上兩天,就能收集到大量的種子。我們的任務就是拚命收割它們,曬上兩天後把種子打下來,用麻包裝回生產隊。任務並不重,但這裏蛇很多很多,幾乎每走幾步就會碰到一條蛇。好在不是像眼鏡蛇那種進攻性的動物,這裏的蛇都怕人。大家一起割勞子,就能把它們驚走,否則可就糟糕了。很快,我們就知道這裏為什麽會有那樣多的蛇了。因為這裏有許多又大又肥的青蛙,它們是蛇最喜愛吃的東西。這些蛙又大又笨,很容易被抓住。於是大家的口水都要流出來了。對於抓青蛙,我們這些經過三年困難時期的人都是老手。青蛙的眼睛隻能看到活動的物體,而對不移動的物體則是視而不見。隻要慢慢地接近它,哪怕離它再近,青蛙也看不到。你動得越快,它反應會比你還要敏捷,一下子就跳開了。大家一隻眼睛看著勞子,另一隻眼睛卻看著青蛙。隨手就把它們一一抓住,塞進麻袋裏。半天下來,麻袋裏就塞滿了青蛙。大家委派我先回去處理這些“戰利品”。我扛著這一大麻袋青蛙,到廚房裏剖好,用辣椒一起炒了一大臉盆。大家美美地打了一次牙祭。
這裏的勞動雖然不是很累,但環境非常惡劣。特別是蚊子很多,蚊子不僅多而且大,大概嘴特別長,我即便穿著帆布褲子都能被叮上一個個的包。晚上睡覺時稍不注意,蚊帳哪怕有很小的縫,第二天早上渾身就會被叮滿大大小小的包。
經過十來天的收割,任務終於完成了。看著一麻袋一麻袋的勞子種,我們說不出的高興。隨後大家放假一天。我們高高興興地來到長江邊,對麵就是湖南省了,那裏有個小鎮叫塔市驛。其實很小,隻有幾十戶人家、幾個小賣部和小餐館而已。我們中午在那裏吃飯,我看到餐館的服務員端出一大碗甲魚肉,幾乎是淨肉紅燒的,真香啊!叫人口水都要流出來了。我問他“這要多少錢?”“一塊錢一碗。”我把手伸進口袋裏,錢是夠的,但吃了就不多了。我猶豫起來:將來還不知道家裏是怎麽回事哩。萬一完全要靠自己,經濟上會非常緊張。想到這裏,我把口水咽了下去。
這樣香的甲魚肉,在之後的日子裏,很多年後,我都在想它。希望有錢後能美美地吃上一大碗。但後來,我再也沒有看到過這樣香的肉,也再也沒有吃過這樣香的肉了。
臨走的前一天,公社的拖拉機拉著拖鬥從荊門開來了,大家高高興興地把一袋一袋的勞子種裝了滿滿的一車。拖拉機手想趁天還沒有完全黑下來把拖拉機維修一下。他看到車燈很髒了,就拆開洗了一通。不料在裝回去後發現左邊的燈怎麽也照不遠了,把燈泡調整了好久也不見效。司機急得滿頭大汗。我仔細地比較了左右兩個燈,發現燈罩玻璃上有柵格。兩邊唯一不同的是:右邊的柵格是垂直的,而左邊的則是水平的。我對司機說:“你把燈罩轉九十度試試看,可能是這個原因。”司機很疑惑地看著我說:“這個關係很大嗎?”但也沒有辦法了,隻好試試看。果然,當他把燈罩一轉過來,燈光立刻就照遠了。司機高興地說:“真的很有關係啊!謝謝你。”
五月二十八日,我們離開農村回到監利縣城,仍然像來時那樣邊走邊玩,三十一號才和拖拉機一起回到生產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