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劃生育
在剛解放的那十幾年間,中國人幾乎沒有計劃生育的概念,有的隻是“人多力量大”的提法。因此一家生幾個小孩的情況非常普遍。而在農村,不光生得多,還生得早。隊長、會計和我們是同齡人,早已生了三、四個。
對農村人而言,生孩子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加上農村人吃得苦,所以幾乎沒把生孩子當回事。前年正在插秧時節,嚴萬選的老婆快生了,但她仍然天天在田裏插秧。直到肚子開始痛了才回家,但躺了半天生不出來,就跑出來再接著插秧。結果過了產期,兒子在肚子裏悶死了,兩口子傷心了好久。去年夏天,馮如登的老婆快生了,在家裏休息。她家的草屋頂有點漏水,請來師傅上屋頂修理,她就“順便”坐在家門口整理草把子遞給師傅,同時在家做飯招待師傅。過一會兒,她感到要生了,趕快跑進屋,自己生下了小孩。安頓好後,接著出去繼續整理草把子。師傅在屋頂聽見屋子裏有小孩子哭,奇怪地問:“哪裏來的小孩?”她若無其事地說:“我剛才生的。”搞得那個師傅目瞪口呆。還有的母親則不停地生,直到和女兒同一天生孩子。在那裏,每家生三、五個是很普通的事情。
就這樣,隊裏的人口迅速增加。我們隊除掉知識青年,一九六九年才二百二十一人,到一九七三年就增加到二百四十六人。像這樣“發展”下去,二十年大概就能增加一倍!所以到了七十年代,國家開始宣傳計劃生育,提出要控製人口。
農村的幹部執行政策起來是很賣力的,往往能“創造”出很多你意想不到的辦法來完成上級交下來的任務。計劃生育也不例外。農村要勸告婦女不要再生有些困難,比較有效的措施就是結紮。凡是生了三、四胎的婦女就被勸說去結紮。勸不動的,就要民兵連長來完成這個任務了。隔壁生產隊就是這樣做的。不過我們隊裏好像還沒有用上民兵連長。經過一番努力的思想工作,婦女隊長劉桂蘭、婦女組長張國芳、小隊長的愛人杜家珍、還有四川人談玉璧被動員去縣醫院結紮了。由於剛動完手術後需要休息,不敢挪動。談玉璧的愛人在荊門縣水利局工作,就在那裏找了一個房間,臨時搭了一個通鋪,讓大家擠在那裏休息幾天。
幾天後,我們到水利局去看望她們。看到她們幾個正擠在一張大床上,不停地納鞋底。屋子裏麵嘰嘰喳喳像養了一窩麻雀。看到我們來了,高興得很,七嘴八舌地告訴我們結紮的過程。
每個被結紮的人從進手術室到出來大概就十五分鍾,反正四個人一個小時就做完了。劉桂蘭是第二個,她緊張地坐在外麵等待。一會兒,隊長的愛人家珍就哼著從手術室裏自己走出來了。嘴裏還說著:“哎呀,沒得法啊!” 劉桂蘭嚇了一跳,忙問:“怎麽個沒得法啊?”杜家珍搖搖頭,繼續邊哼哼邊走。這時醫生就開始喊“劉桂蘭,進來!” 她隻好硬著頭皮走進去。剛一躺下來,醫生就開始在她的肚皮上動刀了。雖然事先打了麻醉藥,倒也不是很痛,但在肚子裏翻來找去真的很難受。她這時才體會到為什麽家珍說“沒得法”了。一會兒,醫生就搞好了。對她說:“行,出去吧。” 整個過程就這樣極其迅速而簡捷。
聽到她們的描述,我不禁想到農村裏的“敲豬佬”,就是專門給小豬娃結紮的獸醫。我看過幾次,動作真的非常嫻熟。結紮一頭小公豬大概不要一分鍾,不過結紮小母豬要費勁一些,也隻要幾分鍾就完事了。難怪農村俗話說“人畜一般”啊。給人結紮也隻要十幾分鍾!
我對她們的手術如此迅速感到非常驚訝,不禁問到:“開了多大個口子?”劉桂蘭說:“給你看看。”於是很小心地把肚子上的紗布打開,露出大概五、六公分長的一個刀口。農村的人確實身體好,恢複的很快。才兩、三天就已經長得差不多了,隻看見一條紅紅的刀疤。國芳吃吃地笑到:“你怎麽把肚皮都給小江看了?”劉桂蘭把眼睛一瞪,說道:“怕什麽,小江是個童男,看了也不認得!” 大家哄地笑了起來。我感到很不好意思,趕快跑出去了。
那段時間縣裏經常宣傳計劃生育。有一次把所有的婦女們都叫到縣裏去聽報告,開會回來,一個個都在嘀嘀咕咕地議論著,嘴裏還嘖嘖地歎息。我很好奇地問國芳:“你們今天開的什麽會呀?”國芳笑著說:“計劃生育的先進典型報告會。有個女的要和那個離了婚還有個兒子的男人結婚。天哪,自己還沒有生過孩子就跑去結紮了。今天是她在講她的先進事跡哩!” 我聽了感到很驚訝,覺得這樣的計劃生育典型簡直不可思議。不過想了想,好像也沒什麽。就說:“那是她自己的事,她不要後人算了,反正又不害別人。”國芳說:“那倒是,不過要我們向她學習,學什麽呢?”這倒是個問題。總不能號召大家都不生了。還沒有結婚,為了“積極支持計劃生育”就去結紮吧。
這個話題被聊了好多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