豬不啃的南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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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在農村過春節:1971 21

(2019-12-03 12:08:05) 下一個

第一次在農村過春節:1971

 

下農村後的第三個春節又要到了。這年的春節來得早,一月二十七日就是大年初一。我已經徹底地傷透了心,不願意再回武漢了。就在農村過吧!張崇武也不想回去,就和我一起留了下來。

農村過年要做的事情其實挺多的。年底,我就趕了一趟縣城,買了鞭炮、衝天炮、糖果之類的東西。肉和菜就不用買了。糍粑也是自己打出來的。

我們還做了十幾隻臘雞子。即打霜以後,把雞殺掉,去毛,剖好後,用佐料塗上,然後風幹。由於已經打霜,所以也不會變質。這樣的臘味可以保持好幾個月,到時候拿來剁成塊,一蒸就是一個香噴噴的菜了。

一月十號,離過年還有半個月,我們就把養了兩年的大肥豬殺了。這豬養的時間長,長的也特別大,估計總有三百來斤吧。在殺的前幾天,殺豬佬就專門來看了看,偷偷用黃泥巴在它的尾巴上捏了一個泥團,和尾巴上的毛粘在一起。這樣在殺它時,如果要抓它的尾巴就比較得勁。到殺它的那天,來了三個殺豬佬。當榮芝老頭剛把鐵鉤鉤住豬的耳朵,豬立刻大叫起來,拚命地往後縮。有個人捏住尾巴上的泥巴團,想把豬的後腿懸空起來,被豬屁股一甩,在後麵轉了一個圈,四腳朝天地摔在地上。好大的勁哪!幾個人七手八腳地才把豬殺了。去掉頭,去掉四條腿,還去掉所有的內髒,僅僅兩扇肉就有一百八十斤,肥肉有幾寸厚。那時不像現在,要吃瘦肉。當時是缺糧缺油的時代,個個都巴不得豬長得越肥越好。

按照當地的習慣,要把最好的肉割一塊下來招待殺豬師傅。於是我們就把豬屁股上的瘦肉割下來炒了一大碗。不料一點也不好吃,一點鮮味也沒有。殺豬佬說:“是這樣的啊。豬殺了以後要過幾個小時肉才會變得鮮美。我們天天殺豬,天天都吃不上好吃的豬肉呀!”原來是這樣。我不禁替師傅們惋惜起來:早知道這樣,還不如頭天趕集買點新鮮肉做給他們吃,把這肉都做糟蹋了。

我們用鹽把豬肉一塊塊地醃到一口小缸裏,兩天後拿出來掛在屋裏的梁上,可以放上半年也不會壞。此時缸裏會有很多又腥又臭的血水。老鄉們告訴我:千萬不要把這水倒掉。把像乒乓球大小的紅皮蘿卜洗幹淨倒進去泡上一天,拿出來晾幹,蘿卜就會變得又香又甜。我們照他們說的那樣做了,果真如此。真的很奇妙!

大年二十九,我們到四川老鄉家去學打豆腐。先把揀幹淨了的黃豆用磨子粗粗地磨破,然後用溫水泡一下,很快就變軟了。然後再用磨子細細地磨成漿,用紗布濾除豆渣,就開始煮下麵的豆漿了。煮開後每人先喝上一碗,剩下的豆漿點上鹵水,攪一攪,再把豆漿倒在紗布上。真奇怪,豆漿居然就不會從紗布漏過去了。一會兒,豆漿就凝固成了豆腐腦。於是我們每人又吃了一碗。接著用紗布包好,輕輕地擠出一些水分,嫩豆腐就出來了。再用力壓,就成了老豆腐。如果加上磚頭吊起來壓,能壓成幹子或者千張皮。不過我們不再壓了,而是把老豆腐一部分拿出來吃,剩下部分切成小塊,小心地放在鋪了幹淨稻草的瓦罐裏。過幾天,上麵就會長出長長的白毛。加上鹽,就成了豆腐乳。就這樣我們邊做邊吃,什麽都嚐一點。做完了,肚子裏也裝滿了各種豆製品,連飯也不想吃了。打著飽嗝回家。

年三十到了,家家戶戶都開始吃年飯,不斷地有鞭炮聲響起。另紀明接我們去他家吃年飯。我們放完鞭炮,慢慢往他家走去。經過隊長家門口,看見隊長滿頭滿臉的黑灰,不由得嚇了一跳:“你怎麽啦!”。隊長苦笑著說:“放鞭炮時火星掉到稻草堆上了。要不趕快救火,牛整個冬天就沒得吃的了。”我們聽了哭笑不得。等我們吃完飯回家時,看到天已黑,就開始放衝天炮。誰知道一個衝天炮剛一飛出去就掉在房頂上了,最要命的是居然還開始噴火。我嚇壞了,這可比燒稻草要嚴重多了。我拿起竹竿拚命的敲屋頂,火似乎沒有把屋頂的茅草點著。但我實在不放心,隔一會跑出去看一下。好在老天作美,半夜下起了小雨,我這才敢進屋睡覺。要不然過年把屋燒掉了那才傷心哪!

在農村過年其實很累。每天天還蒙蒙亮,就有人在敲門:“小江,小張,請你們來吃飯呀!” 於是我們趕快起床,跟著來人去他家吃飯。吃呀,喝呀,還沒有散席,下一個人家就坐在旁邊等著了。我們剛吃完,還來不及抹嘴巴,就被帶到下一家,接著吃呀喝呀……。一直到天黑了才昏頭昏腦地回到家裏,倒頭就睡。第二天早上又是如此。全隊近四十戶人家,每天吃五餐也得一個多星期才能吃遍。不等到吃遍,又有好朋友要請吃第二次了。於是乎,從大年三十到大年十五,天天如此。最後豬屋裏的小豬餓得實在受不了,把門撞開,自己出去尋食去了。

不過我們還是抽出時間,跑到十裏鋪大姐姐的醫院那裏玩了一天。初一晚上,我們在大姐姐那裏吃飯。大家住在簡易工棚裏,說什麽都聽得清清楚楚。隔壁的老頭可能是個單身,一邊吃飯喝酒,一邊自言自語地說:“嗯哪!有肉,有酒,這就是共產主義了!”我們聽到不由得偷偷笑了起來。過一會兒,隔離另一家小孩可能是要媽媽給他填什麽表,在那裏哼哼唧唧地說:“那個地方不要填職員哪!”媽媽說:“是職員嘛。” 小孩不依:“填個工人,好嗎?” 媽媽說:“那怎麽行,不能亂填的。” 小孩又央求到:“要不,填農民也行,啊!”這近似哀求的聲音讓媽媽心都碎了:“天哪,孩子啊,你投錯了胎呀!” 我們聽了一點也笑不出來。成分,這個類似化學反應的名詞,在中國卻決定了很多人一生的命運,使很多人看到“成分”就心驚肉跳。連幾歲大的孩子都知道這一點。

我們正在過年,就有人帶信來:小林過幾天就要下鄉了。二月九號清早,我正在家裏清理東西,有人告訴我,說七零屆下鄉的學生坐火車今天上午到荊門。我嚇了一跳:連元宵節都沒過完就來了?趕快拔腿往縣城火車站跑去,果然看到一大群學生模樣的人站在那裏。我一下子就找到了小林,問了問情況。原來學校要過“革命化的春節”,還沒過完年就把他們趕下來了。而且要讓他們鍛煉:行李先用汽車送走,自己則要步行去生產隊。小林是下到鹽池區向河公社,離縣城足有九十多裏地。要兩天才能走到。我聽說他和六個女孩分到一個組裏,不由得擔心起來。在農村沒有人管,什麽事情都可能發生的。我對帶隊的馬老師說,希望能把小林換一個組。馬老師初次下鄉,搞不清楚情況。他怕下麵生產隊不同意,不敢貿然答應,隻答應等下去講好了才能調換。我心裏很清楚,下去後誰都不會管這事的,愛怎麽辦就怎麽辦。但心裏實在放不下,決定跟著他們“長征”吧,送到隊裏再回來。

學生們拉開長長的隊伍,慢慢地開始向北走去,老師則一前一後地照應著。我和他們邊走邊聊,向他們介紹農村的情況,打消他們的顧慮。馬老師是體育學院的畢業生,剛分配到二附中來當老師。他曾經到洪湖鍛煉過,剛好遇到六九年發洪水決堤,不幸感染了血吸蟲,治療了好久才基本恢複,現在也是來透透氣的。我們說說話,倒也不覺得累,下午就走到了蘭橋。那裏的老知青們早就等在那裏了。金塚大隊的王慶榮看見我高興極了,一定叫我到她那裏去吃飯。到了他們組,才看到張治民也和她一個組。畢竟他和我是同班同學,大家都比較客氣。晚上,張治民說:“我們來晚匯報吧。”我很驚訝地問:“你們還搞早請示晚匯報嗎?” 他點點頭,我嘲笑他:“毛主席又聽不見,說了也是白說的。算了吧。”張治民見我這樣說,隻好算了。

等大家都去休息了,王慶榮和我坐在一起烤火。她笑著說:“要不是你這樣說,他還要搞什麽請示匯報,煩死人!”我告訴他:隻能在毛主席麵前匯報,不能在毛主席像前麵匯報,讓別人占便宜。我們聊了很久,也聊了很多。我感到她心裏很苦悶,好像有很多話想說。我們一直談到很晚才去睡覺。

第二天清早,我趕緊起床,找到那些準備出發的學生,繼續往前走。走到石橋,已經是中午了。前麵還有二十多裏山路。可能是看到這些小孩子實在太累,馬老師和石橋公社聯係,找了幾輛卡車,把他們送到了向河公社。在吃晚飯的時候,馬老師找到公社書記,吞吞吐吐地提到有人想調整小組人員組合的問題,征求領導的意見。書記連眼睛都沒眨一下:“調,想怎麽調就怎麽調!自由組合,免得日後有矛盾。”馬老師這才放下心來。我朝他眨眨眼,笑著說:“你看,沒說錯吧?一沒有戶口,二沒有檔案,有什麽不好辦的?”

於是小林從那個“娘子軍”組裏調了出來,和毛少俊的弟弟毛少駒等二個男孩在一起。我安排好了他的住宿,才和馬老師他們一起回到縣城。這個年也算是過完了。

 

    一九七零年是動蕩的一年,對我也是休整的一年。不僅因為生病,也因為招工。這也是迫使我們進行反複思考的一年。招工無疑引起了波瀾。但大多數人都還是心存幻想,以為憑表現是可以改變命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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