豬不啃的南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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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個春節:和廣播站的戰友們一起 1970 17

(2019-12-03 11:00:21) 下一個

第二個春節:和廣播站的戰友們一起  1970

 

春節又快到了。這是在農村勞動一年後的春節,幾乎所有的知青都在準備回家。一年來生產隊的青年們和我們建立了深厚的感情。聽說我們要回家過年,給我們拿來了糯米、糍粑和香油,並問我們還想要什麽。張崇武摸摸腦袋,不好意思地說:“要是能帶點野味回去就好了。”誰知馮家齊說:“這有什麽難的。”帶著兩個小夥子就出了門。下午回來,每人個肩上都背了幾隻野雞和兔子。仿佛他們不是在外麵打獵,而是從家裏的雞籠和兔籠裏取出來的一樣。原來這裏比較荒涼,到處是野雞和兔子。夏天割麥子時,有時會從麥田裏突然飛出一隻野雞。冬天下雪時,雪地上常常看到兔子的腳印,很容易找到它們。這裏家家都有土銃。農閑時,年輕人都出去打獵,搞些野味回來。

不過好景不長。自從這裏修建了鐵路和煉油廠後,整天機器轟轟隆隆,晚上四處照得通亮。野獸再也呆不住。等我們幾年後離開時,幾乎就見不到一隻野雞和兔子了。

今年怎麽回去呢?範鎮峰說:“要不我們趕早到荊門汽車站買票,買到哪裏算哪裏。買到去襄樊的票就轉火車,買到沙洋的票就坐輪船。”大家都說是個好主意。一月二十四日,我們幾個半夜十一點就從隊裏出發了。大家背的東西又多,走得很慢。範鎮峰看到我很吃力,幫我把行李也背上了。我們一直走到二點才到荊門汽車站,結果買到了去沙洋的車票。天一亮就到了沙洋,趕上了回武漢的輪船,二十五號傍晚就回到了武漢,真爽啊! 

在張崇武家住了一晚,第二天清早我們去七醫院。剛好看見大姐姐他們正在集體早鍛煉。大姐姐見到我,高興地說:“你知道嗎?七醫院已經改名為煉油廠職工醫院,今年要搬到荊門去了。以後小林肯定也是下鄉到荊門的,我們可以在一起了。”

此時,小林已經在二附中上初中。廣播站的朋友們把他也帶進了廣播站,以便好好照顧他。現在剛剛放假。次日,我和小林到防疫站去,想再去家裏拿點東西。一走進院子就被專案組叫住了:“你們不要走,我們要找你們了解一些情況,你們暫時住招待所吧。”晚上,專案組問了我很多問題。我隻好跟他們“講故事”,把文革中的故事對他們講了一通。連小林都聽得沒了瞌睡,但就是沒有他們想聽的東西:父母的反革命言行。就這樣一直搞到下半夜快兩點才回招待所睡覺。第二天上午,專案組又來了解情況,我煩透了。下午,我和小林跑回家裏,坐在屋裏透過窗戶朝外麵看。有兩個年輕人在外頭打乒乓球,眼睛不停地朝這裏看,顯然是派來監視我們的。我們幹脆把窗戶打開,坐在窗台上看著他們。那兩個人感到很不自在,過一會兒就走了。一看到他們離開,我馬上對小林說:“快跑!” 我們立刻跳下窗戶跑掉,再也不回來。

在後來的日子裏,我們過著到處“流浪”的日子:曾經在二附中裏小林的宿舍裏呆過,也曾經在李植年、張崇武、陳宣美等人的家裏“避難”。大家都對我很好,也對此習以為常,見怪不怪。朋友和同學的熱情和信任抹平了我無家可歸的痛苦,令我在寒冬裏感到了溫暖。

二月五日是大年三十,廣播站的朋友們要在一起聚會。我們先到電校門口集合。除了我和小林外,李植年、陳宣美、劉仁森、韋琪、婁建華和薑都也都到了,連朱達俊也從漢口趕過來了。大家高高興興地在武昌橋頭照了很多相,然後決定再去漢口玩。我們剛坐上去漢口的電車,薑都突然叫了起來:“我媽媽叫我趕回去吃中飯!”大家“轟”的一下大笑起來:現在已經十一點半了!陳宣美開玩笑地說:“薑都,你到前麵一站趕快下車,再往回走,大概一點半到兩點之間能趕到家裏。”薑都也不好意思地笑了。我們到了武漢展覽館,最後到了濱江公園照了很多照片留念。大家還特別叫我、李植年、婁建華和薑都四個下鄉的好朋友在一起照了一張。大家一直玩到下午才分手,各自回到自己家裏過年。這一天,是我那年春節期間最最開心的一天。過去好幾天了,我還在回味那快樂的時光。我知道,我的那些好朋友們是特地定在大年三十出來一起玩的。春節不能和父母團聚和被追趕得無家可歸的日子是痛苦的,但沒有被同學和朋友們嫌棄,相反得到他們熱情關懷和幫助的日子則讓我心裏充滿了感動。讓人在那黑暗的日子裏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

 

廣播站的部分戰友                   四個下鄉的廣播站的朋友們

 

春節後,我去二附中玩了兩次。工讀班馬上要畢業了,以後學校將不再是我們聚會的地方,隻有小林還在那裏。別人都叫他“鴨子”,其實那是我原先的綽號。我從小就因為跑得慢被別人叫做鴨子,一直叫到高中畢業。後來小林到了二附中,別人就說是“鴨子的弟弟”,簡稱“小鴨子”。時間久了,“小”字也被省略。於是,當我來到學校時,他們就說是:“鴨子的哥哥來了。”我聽了啼笑皆非:這就是“進化和演變”吧?

工讀班裏的氣氛似乎不是太好,總感到有些沉悶。那年正是大抓階級鬥爭,清理階級隊伍運動的時期。說不清楚什麽時候,什麽人就會被突然揪出來,成為鬥爭的焦點。大年三十晚我們到大姐姐的同事家吃飯。家裏的老頭子唉聲歎氣:“今天軍代表說了,大年初一要揪一個大老虎出來批鬥。也不知道是誰啊!挨到誰誰倒黴呀!明天下班我如果沒回來就多半是出事了。”搞得每個人都吃不好飯,不知道自己第二天會不會變成鬥爭的對象。有人今天還是積極分子,明天就被揪上台被批鬥了。

我們下鄉的知青對此倒沒有感到什麽壓力,反而要輕鬆得多。張崇武年後到處“取經”。先是到石嘴熊忠新那裏去學習,後來又到漢陽的磨山大隊參觀,據說那裏是湖北學大寨的典型。還到大東門買了好多優質菜籽帶回去。

聽說王曉林爸爸的同事能幫忙聯係從襄樊去荊門的便車。為了省幾個錢,二月十六日晚,我、範鎮峰和婁建華、薑都、王曉林一起上了去襄樊的火車。在火車上坐了一整夜,清早才到達襄樊。襄樊此時已經變成了一個大工地。漢江上在修大橋,到處是工人和民工,還有大批的知青在這裏中轉,真的是人山人海。我們在車站裏等王曉林的消息。找不到住宿的地方,車站那裏連坐的地方也沒有。天黑以後,我們都累了,就跑到一列空貨車最後麵的車廂裏休息。剛坐了一會兒,突然“咣當”一聲響,原來是貨車正在加掛後麵的守車,這說明這列火車就要開走了。大家急忙跳下來,再去尋找其它的空車。突然,我們看到那列掛著《武漢——襄樊》牌子的客車正靜靜地停在那裏。這可是明天早上才開車返回武漢的,要是能在裏麵睡覺該多好!我們一個車廂一個車廂地扭轉門把手,看是否有忘記鎖車門的車廂。終於被我們扭開了一個,大家高興地上了車。啊,這裏有座位,又暖和,比呆在貨車裏舒服多了!我們每個人挑了個座位休息起來。誰知道沒過一會,火車突然動起來。女孩子都嚇壞了:不會開回武漢吧?我仔細想了想,這肯定是明早開車的啊,而且是空的,一個旅客也沒有。於是安慰大家說:“不會不會,這列火車是明天早上發車的。現在不可能走,肯定是讓道。一定會回來的。”果然,火車開到下一個小站就停了下來。那裏有一列軍列,正在上下人。等到軍列開走後,一聲汽笛,我們的車就又搖搖晃晃地開回襄陽火車站。大家這才鬆了一口氣,安心地繼續休息。

清早天剛亮,我們就來到渡口。等了好久才開來一輛大卡車,我們高興地爬了上去。不料,司機隻讓女孩子乘車,男孩子沒有這個待遇。我和範鎮峰給他說了好多好話,一點用也沒有。司機看到我們不肯下來,就把我們的帽子揪下來扔到地上。範鎮峰氣壞了,但也沒有辦法,隻好爬下車。我反正被人鄙視慣了,有點麻木。隻是在撿起帽子時,冷冷地對司機說:“你總會有求人的時候!”

就這樣,女孩子們搭便車走了,不過順便帶走了我們的行李。而我和範鎮峰不得不在襄樊再等一天,買車票回隊。

 

這個春節過的是既悲慘又快活:回了一趟武漢,連父母都沒見到,被趕得到處流浪;但所有的老朋友都對我是那樣的親切和熱情,個個都對我伸出援助的手,使我感到分外的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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