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農閑
農村幹活的季節性極強。農忙時忙得要死,一旦過去,就變得輕鬆起來。每天就是薅薅稻田裏的雜草,挖挖溝,修整一下壞了的田埂等等。做些農忙時沒法做的事情。
一天,隊長從鎮上背了一大捆鐵絲回來,說是要安廣播。我們高興極了,搞廣播站可是我的“本行”。幾個知青和隊長一起花了幾天的時間樹電線杆,架線,安喇叭。還派我去南橋買了一台擴音機回來。很快,隊裏每家每戶都安上了廣播喇叭,要開社員大會也不用挨家挨戶地去喊了。生產隊好像有了點“現代化”的模樣。
那時候,農村到處都在搞“農業學大寨”運動,荊門鍾祥一帶就在“學周崗”。那是北邊的一個公社,是湖北學大寨的典型,所以要求每個生產隊都派人去參觀學習。反正知青們喜歡出去玩,所以各隊幾乎都派去的是知青。我和四隊的陳重義一起打起背包,帶著幹糧,走了兩天才走到,順便又到石橋的知青那裏去看了看。正好他哥哥陳陽和婁建華在一個組裏,所以我們又見麵了。參觀周崗簡直就是知青大團圓,很多隊裏都是派知青來開會。那一次,二附中的同學至少有二十多人去了周崗。
周崗那裏的確很漂亮。到處整整齊齊的,連水田都改造得全是方方正正,一樣大小,四周幹幹淨淨。大家在讚歎的同時,也在思考:像這樣把地球重新削平了再建設,需要多少勞動力?如果沒有外力,完全靠自己的力量行嗎?
農閑期間,知青們也在盡量想辦法改善生活。除了搞好自己的菜園子外,還到樹林裏去采蘑菇,學著做泡菜、醃菜等。
夏天一下雨,樹林裏的蘑菇就開始生長。雨一停,我們就提著籮筐到樹林裏找蘑菇。在樹林裏找蘑菇可不是用眼睛看,而是用耳朵聽的。蘑菇長得很快,幾個小時就能長出一大片來。生長時會有“沙沙”的聲音,尋著聲音就能找到。我們挑模樣一致的,不是很漂亮的蘑菇。這種蘑菇肯定沒有毒,其它的種類就不敢說了。回去煮湯真鮮美啊,比肉煮的湯都要好吃。
老鄉們教我們做醃菜。夏天隻能醃韭菜。先把韭菜洗幹淨、陰幹後,切好,然後和鹽一起在搓板上揉,再把它緊緊地塞在玻璃瓶裏,過兩天就變得很香了。到冬天,老鄉們又教我們做泡菜。這裏的泡菜很講究,不能加水,隻能在冬天加幹淨的雪。所以做的菜都很好吃……。幾年下來,我們還學會了做五香蘿卜,榨菜等,給我們的生活增添了不少新的內容。
有天休息,大家正在屋裏收拾東西,突然有人問:“這裏是武漢的知識青年嗎?”大家一看,不知從哪裏來了一個老頭。他自我介紹是武漢的老鄉。我們很少見到武漢人,當然也就對他很熱情了。原來他是六十年代初就下放到附近麻城鋪的武漢居民,不知什麽原因隻剩下他孤單一人留在那裏,經常受別人欺負。所以聽說武漢來了很多知青,很想找些同鄉來做做後盾,給他壯膽。他拚命鼓動我們要有“家鄉觀念”,隻要是見到武漢人就要相互幫忙,要紮成團。我們隻是聽聽而已,並沒有怎麽在意這些話。因為武漢各個學校的知青並不都一樣,而且畢竟我們在這裏可能不是一年兩年的,過日子得靠和當地人打成一片,過分搞幫派不是很合適。不過這老頭看上去沒有什麽惡意,挺和氣的。我們覺得他一個人過日子也不容易,大家也很同情他,留他在這裏吃飯。臨走時,他再三請我們有空去玩。到下一次休息日,我們幾個就走到幾十裏外的麻城鋪到他家裏去玩。他的家的確很簡單,看來日子過得也很辛苦。老頭帶我們到集鎮走了一趟。大概是想帶我們招搖過市,給當地人看看吧。後來他熱情地招待我們吃飯,還自告奮勇地給我們把脈看病。大家都很驚奇他還會中醫,一個個都伸出手來叫他把脈。給吳恒樂和張崇武把脈後的結論好像都是“氣不足”。我很懷疑是否準確,但他們兩個卻深信不疑。消息一下子就傳開了。再下一個休息日,好幾個隊的知青成群結隊地來拜訪他,一餐飯幾乎吃光了他一個月的口糧。飯後還一個個伸出胳膊輪流地叫老頭給自己把脈,把他的頭都搞昏了。我想他後來可能也就是在胡說八道了。
再後來,有同學到麻城鋪買東西,偶然碰見他,發現他立刻躲在一邊,還生怕我們看見。見到我們也不敢打招呼了,以後就再也沒有聯係。大家猜想,一定是我們去了太多人,把他搞怕了。其實我們也沒有惡意,隻是一群不懂事的年輕人而已。不過想想也挺不好意思的。
快到秋收了,隊裏開始做各種農忙的準備工作。為了挑稻穀時道路平坦通暢,要在路過的水渠上方和田埂的出水口處架上石板。隊長安排我們到處找大石塊鋪路。我們隊兩邊都是河流衝刷出來的大溝,裏麵有不少大石頭。那天我們八個人從大溝裏抬出一塊上千斤的大石頭,由於溝底也是石頭的,長了青苔,非常滑溜。我走了幾步,突然滑了一跤,那塊大石頭就狠狠地砸在我的左腳背上,我一下子就倒在水裏,痛得爬不起來了。大家趕快七手八腳地把我扶起來。如登看了看我的腳,又看了看壓在腳上的大石頭說:“完了,完了,小江的腳要完了!” 不料,當他們用力把石頭從我腳上掀開時,大家不禁感到萬分驚訝:這塊上千斤重的大石頭到處光溜平坦,但平坦的底麵下居然有一個和我的腳掌幾乎一樣大的凹槽,而腳掌巧好被壓在凹槽裏。所以我的腳掌僅僅是被狠狠地擠壓了一下。腳背當時就腫了。我試著把腳趾頭動了動,還行,基本上是聽指揮的。我才放下心來,老天有眼啊!
老鄉們把我抬回家裏,大家都嚇壞了。上半年範鎮峰才斷了一條腿,這下半年你怎麽又要斷一條?我安慰他們說:看來問題沒有那麽嚴重,明天到縣醫院檢查一下就知道了。不過確實痛得很厲害,一晚上都沒有睡好。
第二天,隊裏趕了一輛板車,把我送到荊門縣醫院檢查。經過透視,的確沒有傷到骨頭,隻是肌肉受了點傷。上了點藥,休息幾天就沒事了。大家都說我的腳是撿來的。這是我下鄉後第一次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