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隻有朝上走才有希望
看到小妹那難受的樣子,我心疼極了。早知道會這樣,還不如當初沒有被推薦還安心一些。於是我隻要有空就帶她到醫院去散心,在那裏還有小林、黃原他們幾個,能夠相互開開心,也許能消去她心中的不快。
一天,我又帶著小妹來到醫院。那天正是周末,大家都在圍坐在桌子周圍,看黃原打牌。我問:“你們打的什麽牌?”黃原眨了眨眼睛說:“算命,你要不要算一下?”我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被他們推到前麵:“你快摸幾張牌!” 我隨便摸了一張遞給他,黃原看了看說:“你的女朋友比你漂亮。” 我又摸了一張,“你家裏比她家有錢。” 當我把第三張遞給他時,他閉著眼睛說:“你們兩個現在的工作是一樣的。”我正在納悶,潘玲再也忍不住,“噗”的一聲把嘴裏的茶噴了出來,大家笑成一團。小妹剛上完廁所推門進來,奇怪地問:“你們在笑什麽?”我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雖然我盡量想辦法給她開心,但很明顯,小妹的情緒並沒好轉。慢慢地,我感覺小妹有點變了。她經常不在農科所上工,我有幾次去找她時,她都不在那裏。農科所裏燒飯的小男孩很小心地告訴我:她最近總是和三十八中的那些知青在一起。經常在外麵到處玩,一玩就是一天。我的心一下被揪了起來。三十八中裏有些流氓在武漢是有名的。那些知青每天就是打架鬧事,再就是到處玩,從來就不上工。生產隊裏把他們沒有辦法,也從來不管他們。小妹怎麽能和他們混在一起?後來見到小妹,我問了問她的近況。她似乎把一切都看穿了,擺出玩世不恭的樣子。我很擔心,她是不是覺得在農村好好勞動已經沒有任何意義,所以才這樣放縱自己。但像我們這樣背景的人,有這樣亂來的資本嗎?這樣下去會出問題的。但,我能怎麽辦呢?如果我就這樣阻止她,不可能有任何結果。
十一月六日,老劉告訴我,縣裏撥給革集公社一些電線,大概可供三個大隊架線用,叫我去沙洋物資公司提貨。於是我立即出發,下午就到了沙洋。貝恩渤幫我聯係了一輛便車,可以幫忙把電線拖到荊門。第二天,我到物資公司辦理了手續。我要帶走的,就是繞滿電線的一個大木頭輪子,加起來足有三百斤。大家七手八腳地把線滾到車上,就出發了。汽車跑得很快,不到一個多小時就到了十裏牌附近那個進入革集小路的分岔路口。司機師傅幫我一起把木頭輪子從車上滾下來,倒在路邊。然後我就隻好站在路邊等各大隊的人來把它拖走。然而冬天天很早就開始暗下來,我沒法再站在那裏。好在那時候世道還安全,基本上是“路不拾遺”,而且這麽粗的電線誰拿去都沒有用。於是我就跑到電管所,找賴平那裏擠了一晚。
第二天一早,我不得不又趕到那裏等各大隊的人來把電線拖走。天下起了小雨,我簡直沒有辦法。快到中午時分,我要找地方吃飯。就搭上從掇刀去子陵的班車,想到荊門城裏吃了中飯再說。
我從車後門一上車,就看到小妹站在車的最前麵。我高興地往前麵擠,到前麵,用手輕輕打她的頭。她回過頭來看見了我,對我笑了笑。這時我才看見周圍還有幾個知青模樣的人,正緊張地望著我,好像連拳頭都握緊了,看到她在對我笑才放鬆下來。我沒有理他們,隻問小妹:“你要去哪裏?”小妹說:“我要去子陵。”我沒有笑,板著臉對她說:“已經中午了,記得看時間,要趕回來啊!”小妹看看我,點了點頭。車此時已經到了縣城,我隻好擠下車,但心裏很不痛快。她明明知道這些知青都是遊手好閑的人,為什麽還要和他們在一起?僅僅是因為他們會玩嗎?我不由得有些替她擔心起來。小妹呀,可要掌握自己的命運啊!
等我吃完中飯回到放電線的地方,各個大隊的人早就來過,自己把線分好帶走了。我也鬆了一口氣,但小妹的情況使我的心裏總感到沉甸甸的。這樣下去早晚要出事,我該怎麽辦呢?!我是不是該和她談談?我想了很久,決定給她寫封信。我寫啊寫,但總是感到不滿意,就把寫了一半的信放在口袋裏。
十一月二十一日,我專門來到掇刀,想和小妹好好談談。沒想到一到那裏,就看到她躺在床上,正在發高燒,看來病得不輕。我叫了她幾聲,她才勉強睜開眼睛看我一下,其它時間都是閉著眼睛聽我講話,隻是點點頭或者搖搖頭。本來我帶了幾本小說,想給她看看,好消磨時間。現在她連眼睛都睜不開,我隻好把書放到她的枕頭邊上。天哪!我該怎麽辦?如果她在隊裏,我可以親自來照顧她。而現在她在農科所,我連立腳的地方都沒有,吃飯的地方也沒有。我急得眼淚都出來了。突然我想到了她的姐姐沙恩。對了,她不是在沙市嗎?叫沙恩過來。於是,我擦幹眼淚,朝縣城飛跑。我趕到郵電局,那時候沒有電話,更沒有手機。我隻好給沙恩發了一封電報。告訴她:小妹病了,趕快來吧!
過了一天,我再去掇刀,看到沙恩已經到了。她正在那裏洗衣服,我的心才放下來。沙恩見到我,高興地說:“謝謝你啊!小妹今天好多了。”過了一會,她看到四下無人,悄悄對我說:“我不喜歡她和那些亂七八糟的知青在一起。昨天那些人來這裏,我看了都煩!”我“嘿嘿”地幹笑了幾聲:“你怎麽知道那些人是亂七八糟的?”沙恩也笑了:“我好歹也在荊門當了三年知青啊。”是啊,她原先還和於衍正是一個組的,當然對知青了解很多了。沙恩很誠懇地對我說:“小江,你要好好幫幫她。要她振作起來,不要像那些知青那樣自暴自棄。那樣不好。她又不在我們眼前,沒法看著她。你經常來這裏,說說她吧!” 我點點頭。
走進小妹睡覺的房間,小妹已經起來了,看起來精神好了很多。她看到我勉強笑了笑,看得出沙恩一定是說過她了。於是,我掏出寫了一半的信遞給她:“我本來想給你寫信的,沒有寫完,你先拿去看看吧!”小妹慢慢地看信,一會兒,她看完了。低著頭想了想,說:“你說吧,我聽著哩。”我慢慢地給她指出最近她的情況。我很小心的說:“我想你其實知道這樣並不好,是不是覺得好好做人沒有意義?有些事情是不能看穿了啊。如果因為做好事沒有得到應有的評價和待遇,就因此不去做好事,而去做壞事,那世道會成什麽樣子?難道一個人做好人或者做好事是為了要別人認可嗎?經過這幾年的挫折,我明白了沒有必要那樣賣命地幹活。但那是為了保護自己,也決不會放棄自己,決不會亂來。特別是像我們這樣的人,做人要特別小心啊。那些人可能家庭條件比我們要有底氣,他們瞎鬧沒什麽,我們不行啊!人往下走往往會感到舒服,而往上走總會感到比較吃力。但一個人必須往上走才有出息!你還不到二十歲,前麵的路還長得很。我已經二十六了,也沒有對前途喪失信心,何況你呢!” 小妹一邊聽我說,一邊在思考。但什麽也沒有說。
幾天後,我收到了小妹的來信。在信中,她謝謝我對她的批評和提醒,並認為我說的對。最後她說:“放心吧,小江,我會把握自己的。”
我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