筋疲力盡的大學四年級
由於小樊生孩子在剛開學不久,這大大地衝淡了新學期來臨時的忙碌氣氛。大四上學期在不知不覺中就開始了。這個學期的課程不多,而且英語課沒有了。就隻有醫用病毒學、分子遺傳學、昆蟲病毒學和輻射生物物理以及相應的實驗課。這減輕了我不小壓力,我得以抽出精力來照顧這個小家。
小樊住院期間,我們正在學習醫用病毒學,並且有很多實驗。所以不但有作業要做,還要寫實驗報告,非常忙碌。病房裏每天九點以後關燈睡覺。我隻有在那之後才能拿著書包到樓梯口,坐在樓梯上,借著上麵的燈光做作業,寫實驗報告。雖然很累,但還是盡量寫得好些。結果那段時間,有兩次我的實驗報告都是全班寫得最好的,而有幾個同學寫得很馬虎。老師在課堂上生氣地說:“老江家生孩子,實驗報告還寫得那麽認真。你們好不好意思?”
由於我實在是筋疲力盡,雖然上課還能勉強維持,但複習則是完全不可能了。到了醫用病毒學的單元測驗前夕,我不得不找老師商量:“劉老師,我現在連睡覺的時間都不夠了。能夠堅持上課已經不容易,根本沒有時間看書複習,如果考試肯定是不及格。能不能隻參加期末考試?”老師看著我疲憊不堪的樣子,同情地說:“哎呀,你能堅持上課和做實驗,還能認真完成作業和寫實驗報告,已經很不簡單了。這次測驗你就不參加了吧。”聽到這話,我鬆了一口氣。啊,我算是逃過了一劫!
從大四起就再沒有英語課,也就是不再上英語課和考試了。但大家都在自覺地加強英語的學習。準備考研的同學們在猛攻《新概念英語》,大多數同學則開始學習專業英語。老師給我們介紹了一本英文專業書《Biochemistry of viruses(病毒生化)》。這是一本隻有約一百來頁的小冊子,但確實是一本非常專業的英文書。我也買了一本,開始讀起來。這就是學習專業英語的開始。我這時才發現,專業英語其實並不難,難的是出現了一大堆新的專業單詞。這對於我們這樣年紀大了記單詞有些困難的人來說無疑是個很大的挑戰。有些單詞我一次又一次地查閱詞典,但仍然記不住。下次看到它,覺得似曾相識,但就是不記得是什麽意思了,不得不再次查閱一次詞典。我幾乎要發瘋,但沒有別的辦法,沒有捷徑可走。這一關一定要闖過去!我不得不把每個單詞的中文標注在書上。幾年後,我回過頭來再看這本書,有些單詞我幾乎反複查了二十次以上才把它記住。有人後來看到我讀過的這本書,不由得驚歎到:“這幾乎就是中英文對照的兩本書了!”但是,慢慢讀到後麵,要查閱的單詞就越來越少,讀起來也越來越快。等我把這本書讀完以後,再看別的專業書,真的有一種“如履平地”的感覺。那感覺真好!
分子遺傳學課和它的實驗課都挺有意思的,裏麵的邏輯思維非常嚴謹。分子是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人們之所以能把他們搞得清清楚楚,除了發明了先進的儀器如電子顯微鏡,先進的研究和探測方法外,很重要的是通過各種實驗,觀察他們的反應來分析和推測可能的情況。我很喜歡這門課,也能回答老師在課堂上提出的各種問題。
很快,這學期就要結束了。當醫學病毒學的期末考試時,有一道考題引起了很大的爭論。題目是這樣的:有個病人有什麽什麽臨床症狀,懷疑是患了乙型腦炎,應當如何確診?我一看就知道應當是取脊髓,通過檢測脊髓裏麵是否有病毒抗原來確診。因為小樊讀中學時曾經得過乙型腦炎,她告訴我當時是抽脊髓的。而全班同學的答案都是采血,取血清檢查裏麵有沒有抗乙型腦炎病毒的抗體。考試後不久,卷子發下來了。所有的人這題都批對,唯獨說我錯了,扣掉了十分。我正在奇怪,老師走過來對我說:“老江啊,你怎麽搞的,連這個題都不會做?”我一聽就明白了,原來錯誤的根子在老師那裏。我理直氣壯的說:“你們肯定是搞錯了。患病初期怎麽可能查到抗體呢?抗體隻有在恢複期才能檢測到。不信?你可以到東湖對麵的湖北醫學院附二醫院去問問他們是怎麽診斷病人的。”老師倒挺認真,當天就跑過去谘詢。第二天不好意思地對我說:“哎呀,看來你是對的。我把扣你的分給加上來了。”我笑笑:“那其他人的呢?不扣掉?”老師猶豫了一會,說:“算了,不扣你的分就行了,其他人就不要管了。啊?”嘿嘿!
那一年,雖然我在生江蘇淮前後耗了很多時間,但並沒有影響我的學習成績。那幾門課的期末考試成績都在九十分以上。我心滿意足了。
大四,對我來說是筋疲力盡的一年。但對其他同學來說卻似乎剛剛相反,是特別開心的一年。經過幾年的大學生活,大多都找到了對象,正在開開心心地談戀愛。因為武大到處是樹林,所以談戀愛的最好方式就是在那一條條偏僻的小路上成雙成對地走來走去,大家俗稱“壓馬路”。而我對此是漠不關心,隻是在吃飯閑談時偶爾聽到他們談起,恍如在聽隔世的新聞。所以幾十年後,同學們在我麵前回憶起誰和誰曾經有過什麽樣的關係和經曆,我都當作天大的新聞一般。
大四上學期一結束,我們的學習就基本結束了。最後一學期隻有一門很小的課:病毒分類。這個學期的主要任務是做畢業論文。在上學期放假前,老師給我們列了一大串研究題目供我們選擇。要求大家自由組合一到兩人,選擇一個研究題目報上來。我剛得到這個消息,還沒有仔細考慮。班上的吳美雄就找到我:“老江,我們一起做畢業論文好嗎?我想做張楚瑜老師的題目《武漢市東湖水中病毒汙染及其檢測方法的初步探索》。你看行嗎?”我看看她。吳美雄是從廣東考過來的學生,個子不高,典型的廣東人模樣。她學習挺認真,也很有個性。於是我點點頭:“行啊,我們暑假時查查資料,做些準備工作,好嗎?”
在假期裏,我對著這個題目想了又想。覺得東湖水裏的病毒恐怕十年,甚至一輩子也搞不完,真的隻能是“初步探索”,能做一、兩次就算完成了。關鍵是要建立一個檢測方法,這才是畢業論文的核心。因此我們要解決兩個問題:怎麽把水裏的病毒收集到?怎麽把收集到的病毒檢測出來?
查閱了大量資料後,我想到了用一個特大漏鬥從大量水中富集病毒的方法。這需要一個一次能過濾兩萬毫升東湖水的大漏鬥。這樣的漏鬥肯定買不到,隻有靠自己來做。我從實驗室裏領出一大塊有機玻璃,卷成一個圓筒做漏鬥。但底部需要鑽滿小孔,以便讓水能濾過去。於是,我拿著這個漏鬥跑到廠裏,用廠裏的鑽床連續加工了幾個小時,一口氣鑽了兩千多個小孔。當我正在欣賞自己的“傑作”時,梅廠長過來看見了:“江育林,這些小孔是你鑽出來的?”我說:“是啊”。梅廠長拿起漏鬥,仔細看了看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孔,歎了口氣,還給我:“嘿嘿,這種事全廠大概隻有你一個人可以一口氣幹下來!”
有了漏鬥,就解決了實驗的瓶頸。在那期間,我放學就帶個大瓶子回家,第二天清早上學時,順便到通往東湖的生活汙水排水口取樣,帶回實驗室檢查。其實,這個課題的工作量相當大。即便解決了病毒收集和濃縮問題,病毒分離
也需要大量的細胞。我和吳美雄幾乎天天都泡在無菌室裏,配培養液,傳細胞,接病毒,觀察病變,照相……。還好,老天不負有心人。結果還算滿意。
開始寫論文了。我們到處查閱資料,寫啊,改啊,最後拿出初稿給我們的導師張楚瑜老師審查。張老師看到我在論文上寫的抗菌素使用劑量比常規多出一倍,就問:“你為什麽把雙抗加倍?”我看著張老師說:“樣品裏麵細菌太多,抑製不住,我是經過摸索後才覺得隻有這樣做才能保證不汙染。”張老師生氣的說“不行,這樣不正規,得改過來。”我搖搖頭,堅決地說:“我就是這樣做的,必須尊重事實。我不能改!”張老師沒有辦法,氣呼呼地走了。吳美雄擔心地問:“你不按照他的要求做,行嗎?”我不以為然:“我對張老師又沒有意見,隻是實事求是而已。有什麽錯?”
年底,開始論文答辯。係裏和學校的領導也參加了旁聽。我和吳美雄的論文是第一個報告的。雖然這是我第一次在武大上台發言,但心裏倒不是太緊張。老師們對我們的論文似乎還比較滿意,最後都通過了答辯。
畢業論文期間給我的鍛煉非常大,特別是在那是做了大量的細胞培養的實驗。因為做細胞培養的工作量太大很多人不願意做,但這是在病毒研究中至關重要的實驗手段。這段經曆對我將來的研究工作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
大部分學生隻動腦,不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