艱難的日子
我們回到爸爸媽媽的家以後,給江蘇淮買了個小床。這樣,他從小就自己單獨睡覺,很少和我們睡在一起。媽媽特地給江蘇淮買了一塊橡膠布,把他緊緊地包裹起來,像個大蠟燭,俗稱“蠟燭包”。就這樣放在小床上。
小樊本來可能奶水就少,後來又感冒了一次,於是奶就慢慢地沒有了。江蘇淮的胃口又特別好,在喂奶時,看到他那樣使勁地吃奶,吃的滿頭大汗,才體會到俗話中“把吃奶的力氣都拿出來了”是什麽意思。但吃到最後還是吃不飽,於是“哇”的一聲大哭起來。我們就趕快給他煮牛奶吃。
那時的奶粉可不像現在的奶粉。現在的奶粉不論用熱水還是涼水,用水一衝就能吃。而那時的奶粉需要先用少量涼水仔細地調成糊狀,然後才能用開水衝好,否則就會形成一個個奶粉疙瘩漂在水上麵。最難受的是,每當我快十一點才做完作業,躺下剛剛睡著,不到十二點,江蘇淮就開始哭叫起來,要喂奶了。我就得爬起來調奶粉,衝奶粉,煮開,裝到奶瓶裏,然後浸在涼水裏冷卻,並不時試試溫度。直到滴到手背上不覺得燙也不覺得涼,這才能夠喂他。而在此期間,江蘇淮就不停地啼哭。因此那段時間裏,我最缺的就是睡眠。隻要有幾分鍾的休息,我就能立刻進入睡眠狀態。真的是太辛苦了!
如果僅僅是這,倒還馬馬虎虎。問題是由於江蘇淮沒有奶,完全沒有從母體帶來的免疫力。因此出院後就疾病不斷。
剛回來兩天,大娘娘就來看我們。她仔細看了看江蘇淮的口腔,說:“育林啊,他好像在長鵝口瘡,趕快塗點藥。”我把他的嘴巴扒開一看,口腔裏長了一片白膜,那是黴菌感染形成的。原來我們看到江蘇淮火氣太大,特別是在吃牛奶,更容易上火,就喂了些銀花露。奶嘴消毒可能不是太徹底,實際上也不可能做到完全無菌,口腔就長了真菌。可能有點痛,難怪那兩天江蘇淮吃奶時都不是太用力。我趕快用紫藥水給他的口腔裏抹了一遍。還好,第二天白膜就消失了,而且小孩很快就能產生免疫力,不會再長。
剛鬆了一口氣,江蘇淮的屁股又爛了。原來,媽媽買了一塊橡膠做的尿布,把江蘇淮打成了一個蠟燭包,屁股被包得嚴嚴實實的。小孩的屎和尿熱哄哄地悶在裏麵,一下子就把皮膚給弄壞了。包了一天後打開一看,哎呀,整個屁股上長滿了近百個小小的膿包。我心疼極了。趕快跑到學校裏,找實驗室裏借了一個酒精燈,拿來了針頭和棉花。我把針頭燒紅了消毒,然後把膿包一個個挑破,抹上紫藥水。江蘇淮可能感覺屁股涼颼颼的很舒服,趴在那裏一動不動,一天後屁股就長還原了。媽媽很失望地說:“哎呀,年代久了,我都忘記是怎麽帶孩子了。”怎麽辦呢?焦急中,小樊想到了她媽媽:“你去把她請過來看看吧。”我如夢初醒,趕快跑到漢口,把嶽母接到家裏。她一看就笑了起來“哪有這樣包孩子的?” 她讓媽媽將家裏不要的舊布做了些尿布片子 ,洗幹淨就可以用了。接著三下兩下就把江蘇淮洗幹淨,丟掉了橡膠布,給他穿上了嬰兒的衣服褲子,看起來像個人形了。江蘇淮也感覺舒服多了,臉上露出了笑意。
剛出生不久的江蘇淮
嶽母走了,大娘娘又抽空過來看望江蘇淮。她仔細摸了摸孩子,很嚴肅地對我們說:“小孩好像在發燒啊!”她真不愧是醫生,我們一點也感覺不到啊。我立刻緊張起來,打算抱他去醫院看看。爸爸不同意:“小孩子有點燒不要緊的。”但是過了一晚,早上我們把尿布打開一看,不由得嚇了一跳:大便裏布滿了鮮紅的絲狀物,不知道是什麽東西。我急得不知所措。爸爸說:“你上學去吧,我叫醫務室的醫生來看看。”我哪裏放心,就自己取了一些大便到學校裏去了。在顯微鏡下一看,那些紅色的絲狀物都是血管樣的東西。我明白了,一定是腸道感染。我完全沒有心思上課了,趕緊回家抱著孩子就和小樊一起到了中醫附院。四爺爺聽說這個情況,趕忙找了個關係很好的老醫生。那醫生聽說江蘇淮還沒有滿月,不讓我們把孩子抱到門診部來。他說:“就站在走廊裏給江蘇淮看看吧,醫院是個很容易交叉感染的地方啊。”經過檢查,確診是痢疾。但醫生感到很棘手:“他還沒有滿月就得痢疾,這萬一腸道中毒就很危險啊!必須打慶大黴素。但是打慶大黴素很容易造成耳聾,千萬要小心。要隨時查尿,如果發現尿裏有蛋白就立即停藥,沒有了再恢複用藥。做得到嗎?”怎麽辦呢?我不可能每天抱著江蘇淮來醫院查尿啊。於是,我又到病毒係的實驗室,拿來了測定尿蛋白的全部試劑和酒精燈、試管等,帶回家裏。我叫小樊每天注意收集江蘇淮的尿,我則隨時給他測尿裏的蛋白。如果沒有,就給他打一針。如果有了,就暫停一天。我們就這樣提心吊膽地過了幾天。每天心都是提到嗓子眼裏,真的好害怕啊!每天,我都要躲在江蘇淮的背後,悄悄地小聲喊幾次“帆帆!”江蘇淮聽見我們的喊聲,馬上轉過頭來,格格地笑。我們的心才落了下來:嗯,今天他的耳朵沒有聾。
江蘇淮治療了半個月才恢複,我已經累得半死。而更艱苦的日子還在後頭。
那個年代,產婦生孩子順產隻有五十四天的產假,即便是剖腹產也隻有七十二天。不像現在,各種假加在一起,幾乎有大半年。六月初,產假就到了,小樊要上班。我們不得不搬回嶽家嘴。
臨走前,媽媽找到我。小樊來時給了她二百元,現在她把沒有用完的幾十塊錢還給我們,還送給江蘇淮一塊小毛巾被。我先把煤氣爐送回去,然後帶著小樊和江蘇淮回家。
回到嶽家嘴的家,打開房門,家具擺設一切依舊,和離開時一樣。所不同的是:離開時是我跟小樊兩個人,回來時小樊懷裏抱著我們的孩子,已經變成三個人了。
啊,新的生活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