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居續憶》
第十四章
與總統府國策顧問徐鼐的一麵之緣
(下)
徐家禎
(接上文)去石門水庫那天是星期一,天氣相當不好,上午陰雨綿綿,一時不像會放晴的 樣子。我按約定時間坐出租車去徐老先生家,不想徐先生還沒有起床,隻能在客廳坐 等了大約十多分鍾,徐先生才出來。他一再向我道歉,我倒有點不好意思打擾了老先 生的休息。
大約十一點多鍾出發,就我與徐鼐先生兩人,坐他司機開的一輛黑色小轎車去 位於桃園的石門水庫。這條路我從機場到市區時坐機場班車已經走過,不過這次是倒 走回去了。到石門水庫已經快下午一點鍾了。車子直接開到水庫管理局的門口停下。 大概徐先生已經事先通知過他們,所以,水庫的負責人已經在等候我們了。徐先生給 負責的杜先生介紹了我的情況,就一起進入管理局,先參觀一間陳列室。一進陳列室, 正中最大的一幅照片正是蔣總統來石門水庫工地視察時攝的,徐鼐先生也在蔣先生身 旁。我建議我與徐鼐先生在這張照片前攝影留念,徐先生很高興地同意了。
與徐鼐在蔣總統視察石門水庫的相片前留影
陳列室一開始就是石門水庫籌建委員會成員的大幅照片。第一位是陳誠,第二 位是蔣夢麟,他是水庫的第二任主任。第三位就是執行長徐鼐的照片。那時,他隻有 四十左右呢!我和徐先生又在這一係列照片前攝影留念。
牆上照片右起:陳誠、蔣夢麟、徐鼐
陳列室裏詳詳細細地介紹了石門水庫的籌劃和建造經過。我在看照片和說明時, 徐先生就在旁為我作補充介紹。可惜我現在隻記得這座水庫前後總共用了八年才建成, 耗資 32 億台幣,還犧牲了 34 位工人。
最後,我還提議與徐先生和杜先生三人一起在陳列室裏攝影留念。
與徐鼐和杜先生攝於台灣桃園石門水庫陳列室
參觀完陳列室,天氣還是有點小雨。杜先生說,飯廳裏已經準備了午飯,請我 們先去用飯,然後再去外麵參觀水庫。走進飯廳,一張大圓桌上已經擺了幾個菜肴和三副碗筷。那天我具體吃了什麽,當然到現在已經記不清了,但有一道菜,我是記得 很清楚的,那就是用水庫中捕來的一條大魚做的清蒸魚,真是非常鮮美、嫩滑!
與徐鼐先生在石門水庫留影
吃完午飯,天氣也放晴了。杜先生領我們走上水庫的堤壩,遙望一片初晴時的 湖光山色,呼吸著充滿負氧離子的清新空氣,讓人感到格外賞心悅目、神清氣爽。我 們在堤壩上走了一圈,已經下午三點多鍾,就謝了杜先生的殷情接待,告別離去了。
上車時,徐老先生忽然問我:“蔣先生的陵寢就在附近,要不要去瞻仰一下?” 這倒真的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了!徐老先生說的“蔣先生”,當然,不用解釋就知道指的 是蔣介石總統了。我早知道蔣總統的陵墓在桃園的慈湖,而且也一直很想去瞻仰一下, 但是,一不熟悉具體方位在哪裏,二沒有交通工具可以去那裏,三也不知道是否對外開放,供人瞻仰,所以,當然隻能在心裏想想而已。現在徐先生主動提了出來,而且 說就在附近,再說又有總統府的汽車可以接送,這樣的好機會怎麽能錯過!
於是徐老先生就吩咐司機說:“去老先生的陵墓看看。”
從石門水庫到慈湖很近,好像記得不需半小時就到了。快到門口時,司機回頭 問徐先生,哪個門進去。徐先生說:“正門開進去好了。”司機說:“正門好像不讓進。” 徐先生答道:“上次去,不是也是正門進去的嗎?”司機沒有回答。
慈湖蔣總統陵寢大門(網上圖片)
到了慈湖蔣公陵寢大門口,好像有個牌坊,並沒見大門。但牌坊前有衛兵站崗, 見有車要進去,就上前來攔阻。司機說:是來瞻仰蔣總統陵寢的。衛兵就很客氣的點 著右前方說:“公共停車場在前麵不遠。正門不能進車。”我以為徐鼐先生大概會拿出 “總統府國策顧問”的名片來,出示自己的身份。不料徐先生隻對司機說:
“那就去停車場吧。上次好像是先打電話來通知的。今天沒有打。”
我聽了,很為徐鼐先生不擺架子,沒有官場作風,低調樸素的為人處事風格所 感動。我不清楚,是否台灣政府的官員都是這樣的呢?
很快,停車場到了。下了車,要先進一座接待處一樣的房子登記姓名。登記時, 徐鼐也照樣沒有出示自己的名片,就照普通民眾的身份留了名。通過登記處,就進了一個像公園一樣的陵園。園中清靜安寧,雨後的慈湖一片祥和景象。沿湖是一條弧形 的柏油大道,兩旁綠樹成行、鬱鬱蔥蔥。一路除了我與徐鼐二人,我沒見還有別人。 路邊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一位身穿黑西服的工作人員站著,見我們走過,都很有禮貌 地向我們點頭致意,並做手勢請我們再往裏行進。整個慈湖的氣氛是肅穆和慈祥的, 一點不讓我有一絲敬畏之感。
蔣總統靈柩安厝處 (網上圖片)
步行不遠,就到一座門前有幾級台階的平房前,房子是按四合院的格式建造的, 非常樸素、簡單,我猜一定是蔣公的靈柩安厝處到了。徐鼐先生領我上了台階,我的 記憶中好像一進屋子就到了蔣公的靈堂。但最近看網上照片,上了台階先到的是一個 放著“壽”字屏風的大走廊,穿過走廊,才能進靈堂。所以,看來,大概我的記憶是錯 的。
靈堂不大,正對麵牆上掛著蔣總統的大幅遺像。遺像前是一具差不多一人高的 黑色大理石棺槨。靈堂兩側各有一位身穿黑色西服的工作人員站著守靈。除此之外, 我的印象中,這間房間已經沒有留下多少空間了。
站在蔣公靈柩之前,我百感交集,想到他在大陸毀譽參半的艱難事業,想到他 放棄大陸之後我們因此而身受的不平和磨難,想到他在台灣堅守三民主義原則最終取 得舉世矚目的成就,我差點當著徐先生的麵掉下眼淚來。
蔣介石總統靈堂(網上圖片)
我站在蔣公的靈前,恭恭敬敬地向他鞠了三個躬。兩邊穿黑西服的工作人員, 也很有禮貌地彎腰答謝。
出了靈堂,我們默默不語地走出了慈湖。上車時,徐先生說:經國先生的大溪 陵園也在不遠處,但是可能時間太晚了,不能再去了。
雨霧中的慈湖(網上圖片)
其實,我對蔣經國總統也是深懷敬意的,尤其是他生前的平民作風和晚年敢於 開放黨禁,在台灣實行民主選舉的偉大創舉,讓我對他敬佩萬分。要是能夠趁此機會 也瞻仰一下經國先生的陵寢,當然是我之所願。但是,一則,時間確實已經不早,二 則,我也怕年已八十的徐鼐先生太累了。於是就附和說:“還是回去吧。小蔣總統的陵 墓下次再來瞻仰。”
回到徐先生住所已經六點多鍾,天空早已全黑了。告別了徐先生,連忙趕到台 灣國家音樂廳去,那晚還有一場台北交響樂團的音樂會要聽呢!
回澳之後,我與徐鼐先生一直有通信聯係。他還按期寄來台灣《徐氏宗親會》 的會刊。記得我還把我寫的關於我三叔祖禮耕先生的那篇長文寄給過徐老先生,他推 薦給這本會刊發表了。不久,他來信告訴我,說他要動一個小手術(好像是鼻子的問 題,現在記不清了),家裏人都反對,說他年紀大了,還是不動為安。而他卻覺得手 術很小,自己身體又很好,所以堅持要動這個手術。過了幾個星期,我寫信去問候, 收到的卻是他家屬寄來的一張訃告,原來徐先生在手術過程中竟棄世而去了!沒想到, 我與他也隻有在台灣的這一麵之緣呢!
我對徐鼐先生生平,除了他那天在客廳裏告訴我的以外,可以說一無所知。即 使就在他告訴我的事情中,我印象最深的,也就是他負責建造石門水庫的事 —— 很可 能,這就是他一生最重大、最值得驕傲的成就了。但是,我與他同處的兩個半天中, 徐先生卻給我留下了永生難忘的印象。
在徐鼐先生八十一歲漫長的一生中,說不定,我是他認識的最後一位朋友。在 他在世的最後一年中,我得以認識他,與他長談一下午和一晚上;還有幸勞他親自陪 同去參觀石門水庫,去瞻仰蔣總統陵寢;更作為他的“忘年交”推心置腹地書信來往半 年多,這不是有點像傳奇故事中的“奇遇”一樣難得嗎?
二 0 二 0 年二月四日
於澳大利亞刻來佛寺斜園
徐鼐先生在蔣介石總統靈柩安厝處門前留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