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詞牌道典故》之燕歸梁
From: 馮繼魁 說詞牌道典故 燕 歸 梁
詞牌題注： 詞牌名，為晏殊自度曲之一，最早見於晏殊《珠玉集》1，因為此詞首句有“雙燕歸飛繞畫堂,似留戀虹梁”句，故取其詞中的“燕歸梁”三字為詞牌名。
詩詞賞析:
晏殊《燕歸梁》 格 律
雙燕歸飛繞畫堂。 平仄平平仄仄平。（韻）
似留戀虹梁。 仄平仄平平。（韻）
清風明月好時光。 平平平仄仄平平。（韻）
更何況、 仄平仄、
綺筵張。 仄平平。（韻）
雲衫侍女， 平平仄仄，
頻傾桂醑2， 平平仄仄，
加意動笙簧3。 平仄仄平平。（韻）
人人心在玉爐香。 平平平仄仄平平。（韻）
逢佳會、 平平仄、
祝延長。 仄平平。（韻）
賞 析： 此詞雙調五十一字，上片二十五字四句四平韻，下片二十六字五句三平韻。《欽定詞譜》中稱：“此調始於此詞，換頭四字兩句者，有張先、石延年、謝選、周邦彥諸作，其餘或攤破句法，或減字，或添字，變格頗多，其源皆出於此也。此詞前段第二句，作上一下四句法。”
說起這首詞，就不得不說作者晏殊那少年得誌、中年富貴、晚年安寧、富貴榮華、氣象嫻雅的一生。公元991年晏殊出生於江西撫州，他家的附近就是大名鼎鼎的毛筆之都文港鎮，晏殊五歲的時候，在當地就以“神童”之稱而聞名，當時的江南按撫使，後來成為宰相的張知白就將晏殊以神童的身份推薦給了朝廷,十四歲的時候晏殊參加了童子科考試。童子科考試製度始於漢代，以後曆朝曆代逐步對其完善，至宋以後規定：童子科分上、中、下三品，凡十五歲以下能通經、做詩賦者，皆可應試，對於奇童異子、非常人所及者、天資異稟突出者，皇帝往往親試之。及第後，授予出身及官職。史料中曾經這樣記載晏殊在考場上的表現：“神氣不懾，援筆立成。”這個“懾”是恐懼、害怕的意思，別人初臨考場，一般都是心中惴惴不安的，而小小年紀的晏殊卻是神閑氣定的“援筆立成”，宋真宗皇帝趙恒一高興，還沒有等到總成績下來，就賜予他“同進士出身”的封號。要知道“進士”既是古代科舉考試的最高功名、也是最高榮譽稱號，它是最高殿試及第者的總稱。凡應試者謂之舉進士，中試者皆稱進士，且分為三甲，一甲三名，賜“進士及第”的稱號，二甲若幹名，賜“進士出身”的稱號，三甲若幹名，賜“同進士出身”的稱號。也就是說不管最後的成績如何，年僅十四歲的晏殊此時就已經名列前三甲之位。接下來的詩、詞、賦、論的考試，晏殊展目一觀便上奏皇帝道：“您所出的這些題我都曾經做過，請您出一些其它的試題考我。”晏殊這份不同凡響的坦誠與紮實的才學，更加受到真宗皇帝的讚賞，馬上又授其秘書省正事，類似於現在國務院辦公廳的官員，並且還讓他留在秘閣讀書深造，就是留在皇家圖書館裏讀書學習。由於晏殊學習勤奮，交友持重，僅僅過了三年，十七歲的晏殊就被皇帝召試為中書，任太常寺奉禮郎，就連晏殊的父母去世，他請求等服喪結束再去上任，皇帝不但沒有允許，反而連連給他加官進爵，先是遷升為戶部員外郎，做了太子舍人，不久又做了知製誥、做了翰林學士，從此晏殊真正的開啟了他的官宦生涯。在此期間他創辦過書院，大興教育，提攜晚輩，就連我們熟知的範仲淹、歐陽修、張子野等這些大名鼎鼎的才子們，見了他的麵都得恭恭敬敬地尊稱一聲“恩師”。晏殊在從政、做官、為人方麵經營得如此體麵，讓同時代的歐陽修、蘇軾、秦觀等人自愧不如，更不用說比晏殊還略大一些，五十多歲才考中進士的婉約宗師柳永了。晏殊不但事業精進，在文學造詣上更是出類拔萃。不論他寫的文、賦、詩、詞，總能令人從那珠圓玉潤、風雅閑婉中，感受到一種無形的富貴氣象。在他為政多年和其藝術才華相結合的圓融曠達中，形成了他自己獨特的風格，其“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浣溪沙》）、“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路。”（《蝶戀花》）等佳句廣為流傳，他不但開創了北宋婉約詞風，而且還被譽為“北宋倚聲家之初祖”。晏殊曾經說過：“餘每吟詠富貴，不言金玉錦繡，而惟說其氣象”。因此“氣象”學說，貫穿晏殊一生，亦如王國維的“境界”學說一樣，都是前人留給我們寶貴的財富。在《石林詩話》中，記載了晏殊一樁趣事，很好的表達了作者那“氣象”學說的境界：晏元獻公留守南郡，王君玉時已為館閣校勘，公特請於朝，以為府簽判5，朝廷不得已，使帶館職從公。外官帶館職，自君玉始。賓主相得，日以賦詩飲酒為樂，佳節勝日，未嚐輒廢也。嚐遇中秋陰晦，齋廚夙為備，公適無命，既至夜，君玉密使人伺公，曰：“已寢矣。”君玉亟為詩以入，曰：“隻在浮雲最深處，試憑弦管一吹開。”公枕上得詩，大喜，即索衣起，徑召客治具，大合樂。至夜分，果月出，遂樂飲達旦。前輩風流固不凡，然幕府有佳客，風月亦自如人意也。”從這一段記錄中，我們可以想象出其古人對於自然風物、對於美好境界的一種追求，從描寫明月“隻在浮雲最深處，試憑弦管一吹開。”這一句詩中，窺到其中秋佳節“雲破月初”的秘境，到“索衣起，徑召客治具，大合樂，至夜分，果月出。”中的“樂飲達旦”，可見其“腹有詩書氣自華”的“氣象”底蘊，在一個文人身上是多麽的重要。我們介紹的這首《燕歸梁》詞，也很好的體現了晏殊這份神閑氣定的、氣象非凡的閑婉風格。
這首《燕歸梁》詞，是一首描寫盛宴之詞。詞的前兩句“雙燕歸飛繞畫堂，似留戀虹梁”，一方麵點出季節，“燕歸飛”之時，即為初春之際，另一方麵則是吟詠那富家氣魄，因為一般人家是沒有“畫堂”和“虹梁”的。“畫堂”是指飾有彩繪華麗的廳堂。“虹梁”是如彩虹一樣華麗、廣大的房梁。去年的燕子又飛回來了，它們繞著那精美如畫的廳堂穿來飛去，像是極為喜愛、留戀這美麗的虹梁一樣，房屋之廣大，氣勢之宏偉壯觀，從始發兩句即可看出，晏殊作詞所講究的“氣象”之韻。下麵的“清風明月好時光”句，與上兩句相互呼應。清風徐來、朗月空明，這本身就極為令人心情舒暢，“更何況、綺筵張”更何況，在這時還有那奢華、美味的筵席。整個上片作者寫了歸來的雙燕、精美的廳堂以及清風明月和奢華的酒宴，處處大開大合，大氣非凡，筆筆皆是以景而著稱，以氣象而稱道，充滿既高調、富麗，又暢快、輕鬆之感，可謂是字字珠璣，句句錦繡。
下片，作者更加著意描繪華筵之盛。“雲衫侍女、頻傾桂醑，加意動笙簧”那身著彩雲一樣美麗衣衫的侍女，為客人頻繁添加著桂花佳釀，身懷絕技的藝人們，鼓動著笙簧，演奏著優美的樂曲。古時帝王之家及豪貴大宅，飲酒宴會，必要奏樂助興，這樣做一是表達讓人們聞雅樂知國富、二是讓人們聞雅樂懂廉恥、三是讓人們聞雅樂通曠達，這一點在《詩經》中表現的極為明顯，比如《詩經》中的《風》是出自各地的民歌；《雅》又分《大雅》、《小雅》，多為貴族祈豐年、頌祖德祭祀之詩歌；《頌》則為宗廟祭祀之詩歌。這樣做就是要提高人們的情操，達到聞音知雅意的目的。“人人心在玉爐香”是指玉爐中那製作成心字形的香，所飄出陣陣的幽香。古人製作心字形香，是一種心情、是一種祈願、是把自己個人的情感與所要達成的心願，以意念的方式默注於這以心為形狀的、用心結成的香中，通過飄出的幽香，以期達到自己祝頌的目的。然而作者要達到什麽目的呢？詞人所要達到的是燃香以祝“逢佳會、祝延長。”從而預祝這種佳節盛會，這種喜慶美筵能夠長長久久。
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言道：“美成（周邦彥）詞多作態，故不是大家氣象，若同叔（晏殊）、永叔（歐陽修）雖不作態，而一笑百媚生矣。”晏殊的“氣象”說，與王國維的“境界”說都是高格，人的學識隻有達到了心隨境走、境由心生之高度，才能有此二說。
注釋： 1《珠玉集》：晏殊詞集，共一卷，存詞一三一首。
2醑（xǔ）：指經多次沉澱過濾的酒。
3笙簧：簧指笙中的簧片，此指音樂。
4童子科：始於漢代，宋朝規定凡十五歲以下能通經、做詩賦者，皆可應試，對於奇異童子，皇帝往往親試之。及第後，授予出身及官職。
5簽判：宋代官職。宋朝各州、府會選派京官充當判官時，稱簽書判官廳公事，簡稱“簽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