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粗字體為原文)
先哲有言曰:“創業難﹑守成亦不易” ,誠哉言乎。然苟非身歷其境,亦不知其所以難也。吾老矣,無能為也。已然生平閱歷猶未善忘,創業之難尚可為爾曹道也。
先哲曾經說過“創業艱難,守業亦不容易” ,說的是真正的話。但如果不是親身經歷過,是不知道其中所以難的地方。我老了,已經沒有多少能力。而過去所經歷的並沒有忘記,在創業所經過的苦處,仍然可以為你們說一說的。
1861 - 1865
吾少也賤,七歲而丁母憂。姊長於吾一歲,弟甫學步。吾八歲始讀書,年十一而輟學,非不學也,為貧也。(5)
我出生在一個貧窮的家庭。當我七歲時母親去世了,留下比我大一歲的姐姐和剛剛學會走路的弟弟。我8歲上學,11歲就不得不放棄學業。不是因爲我不喜歡學習,而是因爲我們家窮。
世業農。祖父年老零丁孤苦,姑母歸寧見而憐念,相對涕零。祖命姑提攜,相依為命。姑壻小販營生,肆設鄉間。
我們家數代為農。我的祖父老了。沒有了母親,我感到非常孤獨。當阿姨來看望我們時,這種情況使她很傷心而流淚。正因爲如此,爺爺讓她把我帶大。因此我的成長是依賴她扶持的。我姑丈是一個小商人,在村裏開了一家小店,
吾隨姑壻操作,奉令維謹,不敢告勞,如是三年。姑曰,孺子可教。一日有客來購白糖,吾取糖與之,偶失手而碎糖罌,姑壻不我諒,嘖有煩言。吾畏罪逃歸,訴諸祖父,幸不加責。
我在那裏爲他工作及聽從他的一切指示和命令,從來不敢抱怨生活的艱辛。三年後,姑媽說我很容易教。直到一天有一個人來買糖,當我從罐子裏給他拿糖的時候,糖罌(裝糖的罐子)從我手上滑了下來,摔成了碎片。我姑丈不問情由的數落我。而我害怕受到懲罰,逃跑回家了。我把整個事情都告訴了祖父,幸運的是他沒有責怪我。
隨父務農養魚樹桑,日出而作﹑日入如息,晏如也。
從那時起,我幫助父親在農地上養魚和種植桑葚。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生活平靜而愉快。
1865 - 1875
無何,年十七而祖父棄養,二十一歲而水災,所有魚塘桑基盡付東流,桑田變滄海,家計益困。(6)
沒有多久,我祖父在我十七歲時去世了。四年後,村裏發生了一場可怕的洪水,沖走了我們所有的魚和桑樹。這場災難使我們的處境進一步惡化。
世傳穀黨埠土產黃金,地不愛寶,採之無禁,掘之無竭。習聞不察,父子兄弟同心向往。(7)
當時有個傳聞說在一個叫庫克鎮的地方發現了金子,而且金子的來源是取之不盡及可以免費取的。我父親沒有核實事實,就打算和他的兩個兒子一起去。
1875
光緒二年十二月初五日(8),由鄉祖道,初九日在港揚帆,十二月廿八日抵埠,頓失所望。始悉傳聞失實,誤聽讆言(9);金既難求,且也水土不合,因而致病者比比然也。
我們於1877年1月18日(光緒二年十二月初五)從村子出發。1月22日(光緒二年十二月初九),我們從香港坐船出發,同年2月10日(光緒二年十二月廿八)到達目的地。當時才知道遍地黃金的消息並不是真的,誤信謠傳而黃金很難得到,因水土不合而病的人隨處可見。
沿途所見華人鵠形菜色,非貧則病,愁嘆之聲不絕於耳。先進者不歌來暮,反切去思,後進者能不聆言心憂。然既已來此,姑往探之。
我們在沿途所看到的是一貧如洗、麵如菜色、滿身病容一貧如洗的同胞們。那些最先到達的人不但沒有對遲到表示遺憾,相反的是他們正在考慮離開。我們這些剛到的人,能對這些悲慘的故事無動於衷嗎? 但是既然我們來了,我們不妨試一試。
乃置鋤焉﹑備鏟焉,舉凡器用食品或負之﹑或擔之,左提右挈。(10)
於是我們買了鋤頭、鏟子、食物、器皿等,扛著、擔著或雙手提著這些東西,
1876
三年正月初四,結侶入山,魚貫而行。
在1877年2月16日開始結伴向山區魚貫而行。
比到十六咪時,夕陽西下,因而止息。露宿風飡,其苦可知。
當我們走了十六英裏,夜幕就降臨,不得不停下來。露宿風餐的艱苦生活難以想象和描述。(*每英裏約略多於1.6公裏)
越二日戒途,淩晨遄征。人步亦步﹑人趨亦趨,既不敢離羣而索居,亦不敢獨行踽踽,恐失援而為野人所算,剽食堪虞。所以載馳載驅,汗流氣喘而不敢自由止息者,職是故也。
第三天一大早我們又開始了我們的旅程。我們緊跟在前麵的人走,快和慢都是一致的不敢離群,怕的是被當地的黑人襲擊而被他們吃掉。對這種命運的恐懼使大家團結在一起,誰也不敢單獨留下來休息或喘口氣。
及到二十咪,逢水則止羣焉。卸擔﹑提汲﹑執炊,各行其事。
在20英裏處,我們遇到一條小溪。我們在這裏放下擔子,準備做飯,各人做各人的事。
憩息二天,爰又啟行履,巉巖越崎嶇。及到廿六咪,疲困已極,交步難移,人懷止息,又歇三天。行至四十咪,滂沱大雨,坑水盛漲,欲濟無舟,徒興望洋之嘆。櫛風沐雨,淋漓盡致,守望水涸,而餱糧已盡。(11)
我們就這樣休息了兩天,然後再出發(*按:這一天僅行了4英裏)。這一次,我們不得不爬陡坡,爬過高高的懸崖,這使我們在26英裏時筋疲力盡,幾乎一步也挪不動了。大家都想休息,我們就這樣的做了三天。然後我們繼續前進,一直走到第40英裏。這時,一場暴雨使河水上漲,我們沒有船可以過去。我們隻能歎氣。我們冒著風雨,耐心地等著小溪乾涸。我們的糧食已經消耗殆盡。
我迫轉回穀黨,以解糧食。及水涸首途至五十二咪止宿,屈計行程已匝一月。到此則萬裏平陽,一路康衢大道。(12)
我被迫回到庫克鎮去拿食物。水一開始退去,旅程就重新開始了。大約一個月後,我們到達了52英裏的起點。我們來到了一片寬闊的平原。
至七十二咪,名曰大山腳,亦雲殆矣,在此息處。此處有大山焉,高插雲霄不知其幾千萬仭,紆徐(13)而上﹑迤斜而下,憊極難堪,詢諸行旅曰此為八十二咪。或輕棄其行李者有人,或作阮藉之泣者有人,手胼足胝,肩破血流,血衣膠固,牢不可脫。強為更衣,痛不可耐。嗚呼﹗無辜而受肉刑,不禁撫肩而太息。暫停數天,而又行矣。
繼續走到第72英裏,我們到達了一個叫做“大山腳下”的地方。看哪,在我們麵前有一座大山,山頂高聳入雲,高得超乎我的計算。我們慢慢地往上爬,在另一邊彎彎曲曲地往下走。我向幾個同伴打聽,聽說我們已經走了八十二英裏。有些人筋疲力盡,有些人爲了減輕負擔而丟棄了部分給養,有些人則淚流滿麵。我們的四肢麻木了;我們的肩膀擦傷流血了。當有人試圖撕開衣服,則痛不可當,“唉,無辜地遭受這種肉體的折磨”。我隻能苦澀地歎氣。(按:此處的“大山腳下”,大概在現在的Lakeland). 我們耽擱了幾天又前進了,
注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