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潛《桃花源記》印象
最中意的句子:不知有漢,無論魏晉。乍讀,當記時;再讀,覺得其中有事;再再讀,看見三觀;再再再讀,像讀了個中國通史最簡本。
這捕魚的,很精。啥都打聽,都想知道,“處處誌之”不僅在exit, enter 時就開始了,所謂“老碼頭”。桃花源裏的,更精。隻說當說的,也說點不當說的,卻點到為止,還加上一句:“千萬別到外麵說啊!”——- 而且,早就防著了:使找不到,耍處處做記號的小聰明也沒用。
所以,《桃花源記》,其實是小滑頭遇上大滑頭,騙騙嘴的遇上騙騙日子的。後人把這喻為“世外”理想之地,是裝瞎?還是世道太黑,不敢睜眼?
這廂不入虎穴,又想弄個虎寶寶玩;那廂有好日子,隻能看,吃頓飯,不讓分享。如此境界,比“雞犬之聲相聞 ,老死不相往來”,摳掉了雞叫;比“各掃自己門前雪,不問別家瓦上霜”隻多了打開門“進來坐坐”。
越過孔孟,悟出這麽個東東!這民族的讀書人的心眼,真的比針眼大足有限。
陶潛不是名士,不是清流,隻是個“小九九”。“悠然望南山”。據研究,南山腳下與官場的距離,是中國讀書人的神操作。
《逍遙遊》到《桃花源記》,是靈魂下放。有如《永州八記》到《前後赤壁賦》,是精神房產降價;有如周瑜的《致孫權箋》到《前後出師表》,是品格走低;有如“對酒當歌”到“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是情操的上山下鄉。
陶潛的好文章在他的《閑情賦》裏,
願接膝以交言,願在衣而為領,願在裳而為帶,願在發而為澤,願在眉而為黛,願在莞而為席,願在絲而為履,願在晝而為影,願在夜而為燭,願在竹而為扇,願在木而為桐。
稍微變變,當做情詩,比《長恨歌》好,和裴多菲“如果你是樹,我願做藤,沿著你攀援,上升”有一比。
“不為五鬥米折腰”,有點嫌官小;“不為稻粱謀”,器度很大。覺得。
有錢,有閑,還有名。聽聽可以,分享,不成。就是陶詩想說的。覺得。
五個小孩,七八間房子,還有個不小的院子,僮仆齊全,啥也不拉下。陶淵明,現實得很。
桃花源為家喻戶曉,雅俗共賞,老小鹹宜,說明著中華民族三觀的水平,夠戧。
“中國人人人心中有個蘇東坡”,糟糕;如果十分之一心中有竹林七賢,就不會太糟糕;陶潛則是在這之間搗漿糊。
總覺得,陶潛是在辦backyard 的菊展。“而無車馬喧”之地,隻閑不靜。
陶潛找適合自己的。要命的是,他以為找到了;更要命的是,他身後跟著二千年不絕如縷的陶粉。
說句老實話,桃花源,不及中國夢,但好於石頭記。
秦製,中國原創,所謂物質文明;桃花源呢,也是原創,所謂精神文明。於其間,中華民族打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