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讀杜牧七絕詩
清明
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
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
( 議:
“清明了。
要上墳了,
又下雨了。”
這沒有“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的好?!
總也覺得這兩句太寫了。
“斷魂”和斷腸一樣,是套話。一點點感覺也沒有。
前兩句雲裏霧裏。後兩句,驟接地氣,不覺得突兀?
鬼節,憂傷,尋酒,“牧童遙指”的快活樣。咋回事?
這不是春遊,更像夢遊。
跟著說好好好,實在不知道好在哪裏。)
秋夕
銀燭秋光冷畫屏,輕羅小扇撲流螢。
天階夜色涼如水,臥看牽牛織女星。
( 議:
這質地,評為名篇,太那個了。
不過一個速寫,而且程式化,不水靈。
七絕五絕,偷懶得很。無意而為地點到即止,不使覺得不肯花力氣和心思。明明肚裏沒積蓄,卻做一個欲言又止狀,幾乎可以囊括七絕五絕之大半。
隻能意會,不可言傳,寫到“悠然心會,妙處難與君說”,是一回事。像這樣,一躺,一扇,一望,就想打發人,拿讀者當詩情乞丐啊!
魯迅坦言,譯的多短篇,有偷懶的原因。他的多寫雜文,也有這原因的。
“短的比長的更難寫”,信個鬼,太托辭了!
七絕五絕,很玩懶。此風不可長,偏偏上千年。弄得個文學史像個隨感錄。)
江南春
千裏鶯啼綠映紅,水村山郭酒旗風。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台煙雨中。
(議:
這畫麵的捕捉,一般般。
曆史感,比“西風殘照,漢家陵闕”,差得不是一星半點。
明明就是個草稿,偏偏登報出版。看客一片“好好好”地哄。
畫油畫的說,中國畫就是個草稿。轉用來說七絕五絕也行。覺得。
懷裏揣多了絕句,隻得小器,兼具亂稻草一襟。)
泊秦淮
煙籠寒水月籠沙,夜泊秦淮近酒家。
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
(議:就第一句好,以為。“籠”字吃得很透,透露出用字的功夫。“雲想衣裳花想容”的“想”,則不是功夫,而是靈氣。功夫,趨於理;靈氣,更加詩。
不喜歡動不動就關心國家大事,頗掃興。詠史議政,論述就好。蘇軾不史於詩詞,辛棄疾不動不動就“身前身後君王事”,不知道要更出彩多少!
唐文學的讀點在這兒,煩人的地方也在這兒。明明千山萬水,偏偏眉上眉下。
敢說,中國詩詞中憂民憂國的,沒幾首不裝的,就是江山是自己兜裏的東東的李煜說起來,也有一星半點過了。)
山行
遠上寒山石徑斜,白雲深處有人家。
停車坐愛楓林晚,霜葉紅於二月花。
(議:
說公家話,說客套話,說段子…. 完了,還有點自己對自己說的話,就當是詩詞了。
散文至於信件,至於日記,至於“租金已收到”,私屬。像《白楊禮讚》《前後赤壁賦》?等,大半公家話,幾句自己話。
小說寫成純自己的,就是《追憶似水年華》吧。
詩詞純私屬的,不易見,但見得著。識字斷文的人,不會用詩詞說私,那真是有點有負斯文了。
杜牧這首說自己,詩像回到家,妥妥的是那麽回事兒。
“停車坐愛楓林晚”比“霜葉紅於二月花”好,和“相看兩不厭”一樣得好!
詩詞,短調的,是自己對自己心情的采風。坐著看呆,把霜葉看得比花還好看,是心情出釆了。這是難得一見的寫看呆看出神來的一篇。
赤壁
折戟沉沙鐵未銷,自將磨洗認前朝。
東風不與周郎便,銅雀春深鎖二喬。
(議:理外理地寫成數來寶,順口溜,打油詩也罷,偏文乎乎地搞賽詩會。
“惜秦皇漢武….唐宗宋祖…. ”“武侯祠堂常鄰近,一體君臣祭祀同。”“燕丹善養士,誌在報強嬴。
招集百夫良,歲暮得荊卿。
君子死知己,提劍出燕京;
素驥鳴廣陌,慷慨送我行。….”
叭叭叭叭,就是個好好話不好好說。
就將這當作詩詞之贅。詩人多為男的所致。不識文學的數,還以為自己很有文采。撂了。)
寄揚州韓綽判官
青山隱隱水迢迢,秋盡江南草未凋。
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
(議:
“飯不夠,水來湊”,於詩,多得很。“青山隱隱水迢迢”,大路貨地看;“秋盡江南草未凋”,人民群眾地看。卻寫得像個真的。“平林漠漠煙如織,寒山一帶傷心碧”,幾個人才能看得出?
後兩句寫私情,也不見獨特的視角,感覺,範兒。
寫詩太輕易。唐詩讀多,就這感覺。文學,尤其是詩,能不寫就不寫,永遠不寫就永遠不寫。人間不少韻,常常過剩闕。不寫會死嗎?若,確是當寫了。)
贈別
多情卻似總無情,唯覺樽前笑不成。
蠟燭有心還惜別,替人垂淚到天明。
(議:說到了些,但不充沛。
蜻蜓點水,是覓食的務實之舉,比飛刀導彈精準。沒看到這層,拿過來當詩把戲耍,養成了煮夾生詩的毛病。絕詩十之五六,如此。
讀七絕五絕,頗像看剛張口,便結舌。讀幾首,會樂。多讀會兒,覺得再讀下去,是被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