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曼(Michael Schuman)係大西洋理事會非常駐高級研究員、《大西洋月刊》特約作家。他長期關注亞洲和中國大陸,著有《超級大國:中國世界曆史》(Superpower Interrupted: The Chinese History of the World 下圖 YouTube)和《奇跡:亞洲追求財富的史詩故事》(The Miracle: The Epic Story of Asia’s Quest for Wealth)。近期,舒曼先後在《大西洋月刊》上發表了13篇有關中國大陸的係列文章,包括7月13日發表的題為《中國希望如何取代美國秩序》(How China Wants to Replace the U.S. Order)一文。
中國大陸近期提出了“全球安全倡議”(GSI),在大陸原有的和平共處5原則之外,新納入了“安全不可分割”原則 (下圖 eventbrite)。大陸外長王毅稱“全球安全倡議”(GSI)是中國向世界提供的安全公共產品,是彌補世界和平赤字、破解全球安全困境的正確方法路徑。奉行“全球安全倡議”堅持的6原則,中國大陸相信,各國將以對話解決爭端,尊重彼此的分歧,並考慮不同的國家利益,從而使世界變得更安全。在4月份中國博鼇亞洲論壇年會上,大陸領導人習近平提出“全球安全倡議”時說:“世界各國就像同一艘船上的乘客,命運相同。”
中國大陸的心懷如此美好,世界真的大同了嗎?
舒曼(Michael Schuman)並不這樣看。他認為中國大陸提出“全球安全倡議”(GSI),是為了要替代美國領導的全球秩序,是其想要建立一個世界新秩序的全麵願景。舒曼視“全球安全倡議”為美中間的對抗升級為爭奪全球主導地位的全麵競爭的最新、可能也是最令人不安的證據(下圖 YouTube)。他認為中國大陸提出的“全球安全倡議”,使美、中間的博弈從最初的貿易戰和影響未來行業的技術戰,演進至現在的界定國家之間的互動方式、不同形式政府的合法性、商業規則以及人權的含義 -- 一場思想戰,一場建立全球事務準則的戰爭。舒曼稱該倡議如果得到實踐的話,將造就一個對專製政權更友好的全球體係。
拜登政府發誓將捍衛“基於規則的”全球秩序,國務卿布林肯(AntonyBlinken)表示:“中國是唯一一個既有意重塑國際秩序,又日益具備經濟、外交、軍事和技術力量的國家。”但中國大陸領導人並不這麽看。對北京而言,視民主為唯一合法的政府形式損害了中國大陸威權體製在世界舞台上的地位。更糟的是,它讓美國及其盟國可隨時對中國大陸的外交、經濟和意識形態施加壓力和實行製裁。
耶路撒冷戰略與安全研究所(Jerusalem Institute for Strategy and Security)研究員格林(Tuvia Gering)指出,中國大陸決策者認為當前的全球秩序由美國主導、並利於維持美國霸權的,而美國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國家正在盡其所能來遏製、壓製和包圍中國。”因此,中國大陸希望建立“至少是一個不那麽以美國為中心、以西方為中心的世界奠定基礎。” 美國和西方國家在應對冠狀病毒大流行時的初期失誤,增強了中國大陸推出“全球安全倡議”的信心。北京感覺與中國大陸崛起的同時,美國正不可避免的衰落(下圖 dreamstime)。因此,美國和西方民主國家在更廣泛的範圍內再已無法領導世界。而中國大陸的全球安全倡議“為人類的努力貢獻了中國的智慧”和“中國應對國際安全挑戰的解決方案”(大陸外長王毅語)。
舒曼注意到不僅僅是中國大陸政治人物擁抱“東升西降”的觀點,其學界智庫更對它深信不疑,主張中國大陸比以前更積極主動地介入國際事務。舒曼特別提及大陸智庫“中國與全球化中心”(CCG)主任王惠耀(Wang Huiyao)對他所說:“世界開始分崩離析, ……作為全球體係最大的利益相關者之一,中國感到有必要、有緊迫性地提出某種安全建議和倡議”,以便“就此問題開始建設性對話”,並“最大限度地減少(世界)陷入另一場災難的風險。”
舒曼認為俄烏衝突反映了中國大陸對美國主導的秩序的擔憂。美國向烏克蘭運送武器和提供情報,同時對俄羅斯實施一係列製裁。中國大陸覺得這場戰爭從某個角度看支持了自己的說法,即當前的體係處於混亂之中,華盛頓應對此負責。由於擔憂華盛頓未來也會以全球秩序的名義對付自己,北京將反對“單方麵”製裁被放入全球戰略基礎設施,成為“全球安全倡議”的關鍵原則之一。
舒曼指出雖然表明上北京提出“全球安全倡議”是為了全球利益,但它其實夾帶了許多中國大陸私貨。除反對單方麵製裁外,關於“尊重所有國家的主權和領土完整”,是支持中國大陸對台灣的主權要求;“堅持不幹涉內政”是為了平息華盛頓及西方對其新疆維吾爾人或香港實行的政策的批評;“尊重各國人民對發展道路和社會製度的獨立選擇”是為了賦予威權體製與民主同等的合法性;而“拒絕集團政治和集團對抗”則著眼於分化瓦解美國聯盟體係 (下圖5 twitter)。
舒曼相信北京提出的“全球安全倡議”還是對一些世界領導人很有吸引力的,尤其是在那些非民主、不自由的威權國家。因為在這樣的世界秩序中,各國領導人可以在自己的國境內隨意行事,從而擺脫美國的人權和民主標準,以及華盛頓的說教和堅持這些標準的壓力。由此,“全球安全倡議”有可能成為由中國大陸領導的世界治理體係的意識形態支柱,該體係將那些非民主、不自由的威權國家聚集在一起。
當然,北京也不是要另起爐灶,與現存秩序分庭抗禮,因為北京清楚其軟硬實力與美國的差距。由此“全球安全倡議”吸收了現存秩序中的一些因素,將自己包裹在聯合國的外衣中,倡導各國維護該機構的憲章。這樣一來,中國大陸就可以將自己塑造成國際秩序的捍衛者了 (下圖 EUvsDiSiNFO)。
舒曼視目前形式的“全球安全倡議”更多的是一個模糊的原則聲明、一項尚待完善的工作,而非一個實用的提案。他具體指出,全球安全倡議”提出的“反對以犧牲他人安全為代價追求自身安全”的原則,就違背了包括中國在內的現代民族國家保護其公民免受外部威脅並促進其繁榮的根本責任;“全球安全倡議”也沒有提供國家利益發生衝突時的解決標準或機製;“全球安全倡議”拒絕美國經常實施的“單方麵製裁”,可中國大陸先後對澳大利亞和立陶宛執行了實際上的單方麵製裁;“全球安全倡議”批評集團政治和集團對抗,中國大陸與俄羅斯的關係和正在試圖吸引南太平洋島國加入中國大陸領導的安全和經濟協定後麵,都不無集團政治的影子。
正是這些和別的一些原因,舒曼認為中國大陸麵臨巨大挑戰來說服其他國家接受其“全球安全倡議”,因為別的國家不會簡單地用中國的霸權取代美國的霸權,更因為美國和許多其他民主社會極不可能支持北京的原則。舒曼認為由美國領導的當今秩序肯定有問題,但問題的根本所在是 – 中國大陸想要修正美國領導下的世界治理體係 (下圖 The Economist)。
至於那些中國人相信,時間是在他們一邊,他們力量的增長將使他們在全球事務中的發言權將變得重要、更具影響力。或許吧,舒曼不敢隨意否定未來可能/不可能發生的事。但他相信很有可能發生的是,“全球安全倡議”將成為一個中國大陸勢力範圍的意識形態基礎的一部分。
參考資料
Schuman, M. (2022). How China Wants to Replace the U.S. Order. The Atlantic. 鏈接 https://www.theatlantic.com/international/archive/2022/07/china-xi-jinping-global-security-initiative/670504/?utm_source=fe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