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2共治的新世界秩序？

新加坡總理黃循財在10月21日接受著名財經雜誌《金融時報》（Financial Times）編輯哈拉夫（Roula Khalaf）采訪時說：中國大陸不是“正在崛起的大國” （rising power），而是“已經崛起的大國”（risen power）（下圖 FINANCIAL TIMES/GLOBAL TIMES/）。

幾天後美國總統川普稱其在韓國釜山與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的會晤為“G2峰會”。在美國政治選舉中浸淫多年的川普總統果然深諳宣傳真諦，驚世駭俗地拋出‘G2’，立即吸引了全世界的關注。客觀的說，經濟體量分別為世界第一和第二的美中兩國，被稱為‘G2’，至少從經濟角度看是實至名歸。隨著大陸在軍事和科技的進步，‘G2’也可能在經濟之外的重大世界事務中發揮作用。畢竟，曾經主導世界重大事務的‘G7’中美國以外的其他成員國體量太小，且發出的聲音雖然一致，卻往往被批評忽視全球南方國家的利益。如今，有大陸這個世界最大發展中國家與美國這個世界最發達國家合作議事，攸關世界的重大問題或許能夠得到比‘G7’時代更合理的解決。川普（美國）對在韓國釜山舉行的美中‘G2’峰會是滿意的，在與大陸領導人進行了近兩個小時的會談後，川普稱讚此次會晤“令人驚歎”，並給它打了“12分（滿分10分）”。中方的會後聲明雖然沒有那麽激動人心，但也證實了川普的大部分說法。

‘G2’這個概念其實是美國經濟學家伯格斯滕（Fred Bergsten 下圖 C-SPAN3）提出的。之所以在‘G7’之外提出‘G2’，相信伯格斯滕是看到來‘G7’對片麵性。2005年伯格斯滕提出‘G2（兩國集團）’的初衷，是主張世界的最大兩個經濟體之間需要建立直接對話機製，攜手合作來磋商解決兩國之間，乃至世界上的一些重大經濟問題。“G2概念意味著中國和美國在全球舞台上是平等的，它們的地位應該得到同等的重視，”亞洲協會政策研究所中國政治研究員托馬斯(Neil Thomas)如是說。川普將‘川習峰會’稱作“G2峰會”，實際上承認北京是一個平等的力量，而不僅僅是競爭對手 - 一個肩負著共同領導全球責任的夥伴。這似乎說明美中關係已經緩和 - 雙方都認可對方的優勢，並尋求合作途徑。“G2峰會”後，美國國防部長赫格塞斯在社交網站‘X’上稱美中關係“從未如此之好”，且川習南韓峰會“為美中兩國的永久和平與成功奠定了基調”。

的確，通過將對華關稅降低10%，川普已將中國大陸商品的平均關稅稅率降至低於印度和巴西（目前為50%）的47%。川普還表示，華盛頓和北京在多個問題上達成了廣泛共識，包括大陸承諾改變出口管製政策，並購買更多美國大豆和農產品。作為回應，美國不僅同意降低關稅，還同意取消阻礙大陸獲取美國先進半導體的一些壁壘，以及暫停了對中方的301調查管製，和船舶泊港費。雙方還願意在結束烏克蘭戰爭方麵進行合作。這些事實說明，‘G2’峰會實實在在的解決了兩國間的一些重大問題，也同時證明了‘G2’存在的價值（下圖 YouTube）。兩個世界最大經濟體恢複關係，並直接解決問題，使得世界貿易組織等多邊機構，包括二十國集團（G20）和七國集團（G7），的重要性日益下降。多邊主義似有讓位於由兩國領導人主導的全球治理之勢。川普將此次與習近平的會晤定位為“G2”，實際上在某種層度上正重塑全球秩序。

但是，“G2”並不受到包括美國盟友和華盛頓建製派的待見。是啊，在與中國大陸妥協的同時，川普對盟友征收高達15%的關稅、並必須大量投資美國 - 日本已承諾向美國工業投資5500億美元，韓國3500億美元，歐洲國家6000億美元（下圖 Instagram）。此外，華盛頓還敦促盟國購買美國能源，包括歐盟同意在未來三年內購買價值7500億美元的美國能源。亞洲集團（The Asia Group）的合夥人、曾在拜登政府時期擔任國家安全委員會東亞和大洋洲高級主任的拉普-胡珀（Mira Rapp-Hooper）表示，一些高級官員認為‘G2’意味著，兩國應該通過合作解決全球問題來定義彼此關係。拉普-胡珀指出，華盛頓建製派對‘G2’持否定態度，因為它暗示美中將在沒有其他美國夥伴（尤其是其盟友）參與的情況下做出重大全球決策。“在日本、澳大利亞和印度等國，‘G2’這個詞的接受度很低。他們認為美國在亞洲問題上屈從於中國的意願，這可能會損害他們的利益。”拜登政府時期的副國務卿、現任亞洲集團（The Asia Group）主席坎貝爾（Kurt Campbell）表示，“亞洲對G2的實際運作方式確實感到擔憂。”問題不僅僅在於各國做出的決策會影響整個地區，“更在於中國如何利用這一概念或理念，讓周邊國家感到不安全。”

與中國大陸麵和心不和的印度肯定對川普的‘G2’提法相當不滿。多年來，印度外交部長蘇傑生就在許多場合反複提倡多極世界（下圖 YouTube）。就在川普發表‘G2’峰會的第二天，一位印度新聞社的記者在大陸外交部例行記者會上提問，中美兩國是否正在努力組建“G2集團”。這位記者認為，G2集團可能會改變世界秩序。除印度外，法國總統馬克龍，甚至偶爾還有中國大陸和俄羅斯領導人都強調，我們生活在一個多極世界 - 在這個體係中，多個全球大國通過靈活的聯盟相互博弈，以防止任何單一霸權國家的崛起。但川普提出的“G2”框架徹底顛覆了這一前提。它將大陸提升到與美國勢均力敵的競爭對手地位，同時貶低了其他（尤其是印度，也包括法國和俄羅斯）渴望在多極世界中扮演更大角色的大國。

那麽中國大陸又是如何看待川普的“G2”概念呢？客觀分析，大陸應該在心裏暗喜 – 北京一直在追求國際交往的平等關係終獲接受。如今，世界唯一超級大國領袖實際上承認了美中兩國勢均力敵的‘對等’關係。所以盡管川普以善變著稱，習近平仍然前往釜山與他會麵談判。 但是，川普“G2”這一吸眼球言論並未讓北京頭腦發熱。大陸外交部發言人郭家琨在回答印度記者提問時指出：中美兩國“可以共同承擔大國責任”，郭家琨同時重申北京將“繼續奉行真正的多邊主義”，並“致力於構建平等有序的多極世界” （下圖 facebook）。其實眼前川普的妥協，僅是美中關係動態發展中的暫時平衡。北京清楚，美國的實力仍然在中國大陸之上。三年後接任川普的下屆美國政府，有可能翻轉川普的政策。北京也明白，如果不在經濟總量超越美國，如果不能解決科技被卡脖子的被動局麵，或當美國發展出自己的稀土產業時，川普口中的“G2集團”就會是水中月，鏡中花。又或者“G2集團”保不齊是川普為分化大陸與俄羅斯、巴西、印度和其他國家的關係的忽悠。中美關係專家趙明浩就明白地指出，新的“G2集團”並不意味著中美共同統治世界，也不意味著雙邊關係中合作將取代競爭。趙明浩在香港新聞網站hk01.com上發表的文章中寫道：“這意味著兩國將再次審視中美關係的重要性，並願意開展更多溝通與協調。”

或許我們現在正站在單極世界和兩極世界交替的十字路口，強有力的G2對話的出現可能預示著世界格局的轉變。但這個世界唯一可以確定的，便是未來的不確定性。美中之間的關係將會如何演進，兩國能否和為貴最終達成協議，不僅將決定這兩個超級大國之間貿易關係的未來，還將決定一個真正意義上的世界製度化，即G2與否。但G2的生存很大層度上取決於中國大陸能否在幾年內建立起自己的高端半導體供應鏈和不受美國控製的全球貿易網。在表麵上的溫良恭儉讓後麵，我們依然生活在一個弱肉強食的叢林世界。

參考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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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han, M. (2025). Trump’s G2 moment: Dawn of a new world order? THE DIPLOMAT. 鏈接 https://thediplomat.com/2025/11/trumps-g2-moment-dawn-of-a-new-world-order/

Khalaf, R. (2025). Singapore’s prime minister warns of messy transition to post-America order. Financial Times. 鏈接 https://www.ft.com/content/4bc713b0-4d0b-4e6c-9f7d-acdbd66231e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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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ng, D. (2025). Trump’s seemingly offhand reference to a ‘G2’ hands status to China that it’s been seeking for years. FOrTUNE. 鏈接 https://fortune.com/2025/11/04/what-is-g2-trump-china-us-trade/

[古樹羽音]

「但這個世界唯一可以確定的，便是未來的不確定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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