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人自在

塵土飛揚時觀自在,隨心隨喜處見功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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漾蕩光秋(5)

(2019-02-08 17:55:19) 下一個

秋光中的前塵後世

英語中有個說法,dot the i's and cross the t’s,指英語書寫的最後階段,要為所有字母i加上點,t加上橫線。這是傳統正宗的套路,也指一絲不苟,善始善終的精神。我的英文書寫沒學到家。總按漢字習慣從上到下,從左到右的筆順寫完,無從體驗這種情懷。雖說,中文成語中也有畫龍點睛,但那點太極致了些,是一招致勝之關鍵,可比性不足。2005年Steve Paul Jobs,在Stanford大學畢業典禮上那段著名演講中的一個故事叫connecting the dots,也有關於點的說法。串聯過往經曆的點滴,成就脈絡人生。他說的點與為字母i加點,或有互通或引申之義,不敢確定。生活倒的確是在經曆過後,才可回望,才能把過往片斷集成於點,進而更宏觀或達觀,明了點的相連途徑。手持其他成功人士的藍圖,按他人的道路奔向小目標,估計隻有感歎人生道路,為何越走越窄的份了。

清晨,在Rhône河畔漫步著,微風徐徐,多少覺得有些瑟瑟的寒。此時的天光尚未完全打開,天上被十幾條平行航線劃下痕跡,此外,並無多少雲彩。昨夜應是繁星滿天的,此刻的清冷似乎是昨夜的留存下來的。河水在此處有個近九十度的拐彎,延展出的曲線讓河麵顯得很寬闊。憑著印象我想,這裏應是那幅名畫的取景處。隻是運用的想像力或是幻覺?Illusional或Imaginary,哪個來形容現在的狀態更貼切,都有點似是而非?

太陽逐漸升起,Rhône河的兩岸,交疊在晨光與陰影中,有點陰陽臉感覺。不遠處,屋頂上停著一隻鷗鳥。當它騰空飛起時,在晨光映襯下,在明暗對比中,依稀有噗巴洛克油畫作品中,時常出現的Chiaroscuro手法。它是飛在清晨的藍天下,開闊而無它物,並非身處擁擠的暗室內,由燭火掩映出的影像。又恍然間想起,上世紀五六十年代,國產黑白電影中,特務的出場,總以腳下舞台燈光,反襯出其猙獰的麵孔。後來漸漸明白這隻是套路,如果過於恐怖,我便低下頭或躲到父母身後。都說藝術是生活的誇張?或許這是教化青少年,從小培養同仇敵愾的初心?印象中,這種培養與教化對我是管用的,至少在年少心智未開之時。

Arles與Marseille,從現代發展角度比較,完全不是一個檔次的。馬賽是國際化大都市,聞名世界。Arles譯作阿爾勒,人口僅五萬多。但Arles在古羅馬時期的輝煌,卻讓馬賽失色。有種觀點說,是Arles城站對了立場,正確地選擇了凱撒,而Marseille卻錯誤地支持龐貝。最終,凱撒擊敗龐貝,至於是否凱撒因此記恨馬賽,似並無佐證記錄,便隻是一種邏輯的可能而已。不過,Arles的確算是擁有了許多一線城市的公眾設施,競技場、劇場、跑馬場、公眾浴場等。隻是,世上沒有永遠不倒的靠山,也沒有永遠不滅的帝國。

古羅馬公共浴場,在當年帝國城市中,是重要的集會場所之一,主要為自由公民服務。現今世界各地保留下來的遺址並不太多。我猜想可能與基督教成為國教後,人們更加回歸家庭與注重隱私有關。這類公共娛樂場所則被視為生活奢侈與糜爛。教堂雖然是公共場所,卻是信眾親近上帝的地方,而且顯得神聖、莊嚴、肅穆。這個浴場規模不算大,不巧又是時逢整修,無法入內參觀。不過有趣的是,此澡堂以君士坦丁大帝冠名。大約為紀念大帝曾在此生活戰鬥過,給當地人民留下了福祉。至於大帝,是否曾在此沐浴過,就無可考據了。想來,並不妨礙它成為當地人民的驕傲吧。記得我年少時,去過父親單位的職工澡堂。那是為單位裏所有無產階級職工提供的。那時,大家都比較無產些,無法在家將洗。我還曾寫過些文字懷念過那段經曆。而在拜占庭統治下,傳統的土耳其浴被視作古羅馬浴場及洗浴文化的一種傳承。看來日後遊蕩規劃,土耳其行可以之為名。平心而論,個人還是很喜歡公共大澡堂那種氛圍的。

繼續沿河岸行著,各式場景不急不徐地出現。隨手記錄中有路旁的窗花,叫得上名字的或叫不上的;雕像,完整的或殘破的;塗鴉,中規中矩的或隨意而為的。在延伸的小巷內,平靜似乎是主調,偶有人穿行其間,為空氣中添得幾分流動。天光的明媚是肆意地,在屋頂、側牆上泛濫著。隨著街巷的延伸曲折,時而會走進陽光裏,時而會進到陰影中。在灼烈與清涼交替中,從各個角度或層麵,去感受各式型形色設。不知是刻意還是無意,隻是當時沒想太多。後來,碰上一隻詭異的黑貓,跳下山牆遁去,一隻行色匆匆的黃狗迎麵而來。漫畫係列Les Aventures de Tintin中的丁丁開香檳的形象,被人貼在牆上。一直覺得丁丁曆險記係列對三毛流浪記是有決定性啟發的。

城中心處的競技場和劇場,以背靠背模式布置,四周民居相對地勢更高些。競技場外有一片很大的宣傳欄,用法英德西四種語言,介紹法國國家和地方政府,為拯救與保護南法地區多處古羅馬遺跡所作的投入。文檔中展示了文物工作者對遺跡現場,所進行的分門別類、采樣、分析、建檔,而後製定與實施整體修整規劃。盡可能呈現遺跡原有風貌,最終安全和完整地展現給參觀者。競技場的整修仍在緩慢地繼續。劇場,這邊則顯得相對平靜。與Lyon見到的情景類似,看台呈半圓形階梯狀,舞台部分僅殘存了幾根柱子,絕大部分結構已損毀。想這“修舊如舊”的概念,應是有一定數量和比例的“舊”依然存在,才可加以修補。如果實在扶不起,就隻能攤在地上,讓大家以虛擬的方式構建想像了。

時間,是人類發現或發明的一個概念。幼年時隻有粗淺認知,隻能隨年齡增長,逐漸建立從無形到有形。現在我們也知道,用時鍾運轉認同它的存在,也程式化地認同周遭的變遷,便是時間演進的明證。而在文學作品中,我們用或美好或淒涼的言詞來形容它,能讓人或奮進或感傷。時間與影像層疊交錯,又漸漸斑駁,最終徐徐剝離。盡管我們擁有“先進”的技術號稱能“重現輝煌”,卻終究物是人非。當年,凱撒或君士坦丁大帝的情懷,或許我們永遠不能懂。甚至就連他們的樣貌,也無法確定是否果真與存世的雕像毫厘不差。一如技術再高超絕倫,也無法用畫筆繪盡千裏江山。其實能承認自我的淺薄無知,在此時顯得比人定勝天的豪情,更虛懷若穀,也更有傳統美德些。

競技場周邊一些紀念品店門前,擺著各式明信片,城市風貌類較少,更多的是梵高的油畫作品類。慚愧得緊,對於梵高的作品,一直不大能欣賞。各類於他作品與他個人經曆的解讀,倒也算有所了解。但我想,藝術欣賞是強求不了的。很佩服他於繪畫的執著,Arles碰巧是他曾經生活戰鬥過的地方,前麵提到的Rhône河畔星空,還有街邊的咖啡店,也被按照畫麵的模樣仿製了下來。不過,我倒沒有把梵高作為Arles行的主要目的。

法國是個很能革命的國家,曾湧現出許多革命先烈。他們在建立共和的道路上拋頭顱,灑熱血,前赴後繼,一次次與封建反動複辟勢力進行著艱苦卓絕的鬥爭,最終迎來共和的誕生。在法國境內,幾乎所有城鎮都有紀念共和的廣場,隨處可見的是Liberté, Égalité, Fraternité宣傳口號。想來,是希望廣大人民能繼承革命先烈的光榮傳統,為捍衛這來之不易的革命果實而奮鬥。

Arles也有這樣的廣場,中央是一座方尖碑Obélisque d’Arles,高約20米,是四世紀古羅馬時期的遺物,由產自小亞細亞的整塊紅色花崗岩製成,不同於眾多埃及方尖碑,這個碑上沒有任何銘文。當時是君士坦丁二世時期,樹立在Arles跑馬場正中。六世紀跑馬場被廢棄,此碑也倒塌斷成兩截。十四世紀被重新發現,直到1676年被修複並重新樹起,革命的反複讓此碑基座的裝飾幾經更迭。好在沒有哪撥革命者把再次砸爛。廣場一側的St. Trophime教堂是舊羅曼式風格的經典,包括西側正門的雕像群,以及後庭回廊中的柱頭雕都是廣為稱頌的。倒是內堂有一組浮雕讓我印象更深刻一些。

已是正午時分,在方尖碑下的噴泉旁坐著會曬曬太陽,也可看看街景。不遠處,一位男子坐在一條長椅上拉著手風琴,隻見他戴著墨鏡,身前放著一隻小竹籃,身體隨著樂曲和風琴而前仰後合,很享受的樣子。上次在Colmar也曾見過一手風琴演奏者,不過當時有種出工掙工分的感受。在離演奏者不遠的小店鋪門口,一家四人坐在台階上吃著剛買的快餐。廣場上也不時有鴿子飛來飛去,沒見到有白鴿,很是平和的樣子。

一陣轟隆隆的發動機聲,衝破了此刻的寧靜。一輛黑色HD摩托駛入廣場,讓我轉頭把鏡頭給了車手。中年大叔,黑頭盔、墨鏡、黑白混雜的胡子,一個雙肩背。出發前曾看過一法國電影Avis de mistral。曾經的法國硬漢大叔Jean Reno演的,英文名叫普羅旺斯之夏。裏麵曾有一段大叔大嬸跨上塵封的HD摩托,重溫曾經的輕狂。不由得在想,難道這算是過去片斷或記憶點的一條連線嗎?前塵這詞讓我很迷惑,是之前還是眼前?後世中的後,是身後還是今後?如果過去都能連上了,是不是也該給自己定個小目標啥的?也好繼續向前,邊走邊看?望前途可是一路煙花紅塵,拋不拋下身後的世界且從長計議。思緒在迷亂中,聽到發動機聲又轟隆隆地遠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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