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年記憶:和你一起回家
要說,這也都是近六十年前的事了。大約是60或61年吧。
爸,我記憶中的幼年,與你在一起的日子似乎少得可憐。記得我媽一邊打點著家裏家外上上下下,一邊不停地念叨著你很忙。好像你總是忙於工作。一年裏,不分春夏秋冬,總是“不著家”(母親語),帶隊四處奔波。比如普及社會主義教育,普及衛生教育,普及醫療工作什麽的;還有培訓縣鄉醫務人員,還有開展“四清”工作。直到“文革”初期,你還要帶隊奔赴縣鄉宣傳普及醫療教育培訓。
如果說都是因為你忙而令我們父子鮮有相聚,現在想來似乎也不公平。我那時雖幼小,卻也難得和家人在一起。即便你那些少有的和家人共度的日日夜夜,我卻也很少得以享受。因為大約從兩歲半起,我就生活在長托幼兒園,一個禮拜隻有禮拜六晚上和禮拜天白天才得以與家人團聚,得以與你在一起。
所以,禮拜六成了我急切盼著回家的日子。我還記得幼兒園叫“六一幼兒園”,在中山公園(爺爺、你和我媽都叫它“劉屯兒小山”)的東側,黃河路與珠江路交界的東北角。模糊中記得你的單位是沿著黃河路往西去,位於原旅大警備區司令部附近,距我的幼兒園不算遠。印象裏,幼兒園的大門口外,有一個門廊,前麵是階梯,兩側好像是小汽車可以上來的過道。一到禮拜六下午,我們孩子們就擠在大門口,焦急又熱切地張望著前來接我們的親人。每個禮拜六下午,我和其他小朋友一樣,站在幼兒園的大門口,踮著腳尖,抻著脖子,急切地等待你的到來,急切地盼著你早點接我回家。
大連中山公園,也叫“劉屯兒小山”。(取自網絡)
自記事起,我們家好像就在離你單位不遠的地方,大約在“五四廣場”的西邊。幼兒園離五四廣場也不算很遠,有時,幼兒園也會組織我們去“五四廣場”的紅星電影院(注)看電影。我那個時候可能就已經很喜歡走路了,喜歡看路邊不斷變化的各色各樣的建築和街景。
通常是坐著你單位的小轎車回家。記得有一次你從幼兒園接了我之後,我們沒有坐車,而是步行穿過中山公園往西走,路過我們看電影的“五四廣場”,還有沙河口百貨公司,再轉眼就到家了。這讓我很是興奮,原來從幼兒園可以和爸爸一起走著走著就走到家了。
也許我跟你說過我喜歡和你走著回家,也許你也喜歡陪我走著回家,也許你隻是為了讓我高興和開心。不管什麽原因,打那以後,我記得我們好多次都是走著回家的。
很多時候,我會流連在中山公園裏迷人的小卵石鋪成小徑,看著地上用小石子兒組成的各種小昆蟲,比如蜻蜓、青蛙、蝴蝶;有時我會呆在雕梁畫棟的亭子裏,圍著大紅柱子和大紅凳子轉來轉去。到了五四廣場,我也會停下來蹲在中間的小水池旁久久地發呆。不論我在哪裏玩,在哪裏發呆,我不曾記得被你催促過,也不記得你對我發急。你總是耐心地陪著我,看著我玩。
有時,你會領我去食品店,給我買我喜歡的糖果點心。記得那時我最喜歡的一種糖果是一種細長帶著各色豎條的“鉛筆糖”,這是我給它起的名字,因為我看它很像鉛筆。長長的大約就是鉛筆的長度,有圓形的,也有摸著帶棱角,忘記是幾邊形。咬一下,脆脆的,像玻璃似地一下子就繃斷了。斷開後,會看到裏邊是夾心的,深蛋黃色,口感很好。有的還帶有薄荷味。這種鉛筆糖我一直到小學都喜歡,不知為什麽後來就不見了。你還會給我買我最喜歡的小餅幹,一種是各種小動物的,如小馬、小牛、小兔子、小公雞;一種是從零到9的數字和26個字母的小餅幹。這些小餅幹都成了我的玩具,總是玩很長時間也不舍得吃。也許那些數字和字母都為我後來的學習起到作用。
更多的時候,你帶我去附近的新華書店。那裏是我最愛去的地方,琳琅滿目的圖畫書簡直把我迷住了。一會兒跑到圖畫書攤,如癡如醉地翻看著美麗亮麗的圖畫書;一會兒跑到小人書櫃前,貪婪地一本又一本地翻弄著由各種線條組成的人物景物,纏鬥糾結在一起的畫麵。我總是想一下子把所有的書都看遍,總是想把所有的小人書圖畫書都搬回家去。我們會一直待到書店關門,帶著你給我買的小人書,心滿意足興高采烈地回家。然後,得意地展示給媽媽看我的戰利品。
偶爾,你也會帶我去看電影。你會很耐心地陪我看兒童動畫片,比如《烏鴉為什麽是黑的》、《豬八戒吃西瓜》、《小貓釣魚》、《小蝌蚪找媽媽》,還有《大鬧天宮》,記得都是你陪我在路過的紅星影院看的。我也喜歡陪你看大人的電影,比如《光榮人家》、《衛國保家》、《鋼鐵戰士》,還記得有《劉胡蘭》。前段時間和媽媽提起這事,我媽想起有一次,你帶我看電影,沒有跟我媽打招呼,害得我媽一直提心吊膽,不知出了什麽事,那麽晚爺倆還沒回家。
幼時的禮拜六充滿了我的期待,每次的期待都會化作你給我的滿滿的父愛。那時,自然是不懂得何為父愛,隻知道這世界有一種無限的快樂,爸爸給的快樂。
和家人和你在一起的日子總是那麽陽光燦爛。你的微笑就像太陽,我總是像向日葵那樣開心地對著你笑,繞著你歡快地蹦跳。
所以,每個禮拜六我都滿懷憧憬,期待著你,期待著和你一起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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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紅星電影院建於日本統治時期的1921年,舊稱“鬆竹館”、“中西影院”。1945年光複後,旅大被蘇聯人接管。1954年,中國恢複對旅大的主權,從蘇聯人手中接管後,改稱紅星電影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