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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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實文學翻譯作品 致命地帶 - 連載(十)

(2018-06-29 08:05:00) 下一個

沒有人知道是什麽殺死了修女,但很顯然這東西是會複製的,而且疾病的征兆和症狀是不容令人冷靜思考的。不能令人冷靜的還有叢林裏傳出的流言。流言說這種東西已經清洗了剛果河上遊的所有村莊。這些流言是不實的。病毒其實是有選擇地襲擊一些家庭,但沒人了解這一點,因為從上遊來的新聞被扼殺了。金沙薩醫院的醫生檢查了修女的病例,開始懷疑她死於馬爾堡或一種像馬爾堡的媒介。

 

接著,和M.E.修女一起旅行坐車去本巴(Bumba),而且一起坐飛機到金沙薩的E.R.修女也得了“時疫”。她住進了醫院的單間病房,E.R.修女在這間病房裏生命漸漸流逝,征兆和症狀與M.E.修女臨死前一樣。恩加利馬醫院有個叫梅因加·N.的年輕護士(她的名字叫梅因加,姓就叫N.)。M.E.修女死在染血的病房時,是梅因加護士在護理她。她可能被修女的血或黑色嘔吐物濺到。不論怎麽說,梅因加護士開始頭疼疲勞。她知道自己病了,但還是自欺欺人地不願承認。她來自貧窮但有野心的家庭,拿到了獎學金要去歐洲讀大學。她擔心的是一旦病了就不會被批準出國旅行。頭疼發作以後,她離開了醫院的工作失蹤了。她在人們的視線中消失了兩天。這期間她進城想在病態明顯之前辦好旅行許可。1976年10月12日,她消失的第一天,一整天都在紮伊爾外交部的辦公室外排隊,試圖辦理好文件。

 

第二天,10月13日,她感覺更差,但她沒去工作,而是又進了城。這次她坐出租車去了金沙薩最大的醫院,亞茉嬤嬤醫院(Mama Yamo)。這時她已經頭疼得眼花繚亂,胃痛也加劇了。她肯定非常害怕。她為什麽不去自己工作的恩加利馬醫院接受治療和醫生的照顧?肯定是她心理上的一種抵觸,甚至對自己她也不願承認被傳染上了。她希望也許隻是小小的瘧疾,所以她去了亞茉嬤嬤醫院,這座城市裏窮人最後的求助所。她在擠滿了衣衫襤褸的大人與兒童的傷亡室裏等了好幾個小時。

 

我可以在腦海裏想象她,梅因加護士,美國陸軍冷凍箱裏病毒的來源。她是個快樂、安靜、漂亮的年輕非洲女人,20歲左右,風華正茂,有著前途和夢想。她多麽希望在她身上發生的事不可能發生。聽說她父母非常愛她,視她為掌上明珠。現在她坐在亞茉嬤嬤醫院的傷亡室裏,和瘧疾病人以及衣衫襤褸的大肚子孩子混跡在一起。沒有人注意到她,因為她現在隻是頭疼加上紅眼睛。也許她一直在哭,也許那正是她紅眼的原因。一名醫生給她注射了一針治瘧疾的針劑,告訴她她的病需要隔離。但是亞茉嬤嬤醫院的隔離區沒有空病房,於是她離開醫院,叫了一輛出租車。她告訴司機把她拉到另一家醫院,大學醫院,那兒的醫生也許可以治好她。但到了大學醫院後,那兒的醫生除了覺得她可能有些瘧疾的症狀外無法發現她有什麽不對。她頭疼得更厲害了。她坐在醫院的候診室裏,在我試著想象她的時候,我幾乎可以肯定她在哭。最後她做了當時唯一能做的事,回到恩加利馬醫院,要求被收住院。醫院讓她住進單間,她在那裏進入昏睡,她的臉變成了一張麵具。

 

叢林裏關於病毒以及它對人的影響的新聞已經慢慢流傳開來,而現在的流言是一個染病的護士在金沙薩徘徊了兩天,和很多人在擁擠的房間及公共場所都有臉對臉的接觸。這個流言讓城市產生了恐慌。消息先在傳教團內傳播,又在政府雇員和參加雞尾酒會的外交官中傳播,最後流言開始傳到歐洲。流言到了位於日內瓦的世界衛生組織辦公室,世界衛生組織馬上進入全麵的戒備狀態。當時在那兒的人說,人們在走廊裏都可以感覺到恐懼,總幹事看上去明顯得很震驚。梅因加護士看來是在這個城市裏致命疾病爆發的傳播媒介,這是個擁擠的有著兩百萬人口的第三世界國家城市。世界衛生組織的官員們害怕梅因加護士會成為世界性瘟疫的傳播媒介。歐洲政府考慮要封鎖從金沙薩來的班機。一個傳染病人在該被醫院隔離的時候反倒在城市裏遊蕩了兩天。這個事開始看起來像一個會威脅到整個人類的事件了。

 

紮伊爾的最高領袖,總統蒙博托·塞塞·塞科,派軍隊采取了行動。他讓士兵包圍了恩加利馬醫院,除了醫生,誰也不得出入。大部分醫院職工其實現在已經被隔離在醫院裏,但士兵還要確保隔離確實實施了。蒙博托總統還命令部隊的分隊設置路障關閉本巴區,槍擊任何試圖逃出來的人。本巴與外部世界的主要聯係是剛果河。內河船的船長這時已經聽說這個病毒了,不管岸上的人們怎麽哀求,他們都拒絕在本巴境內的河段停靠船。接著和本巴的所有無線電聯絡都中斷了,沒人知道河上遊在發生什麽事情,誰死了,病毒在幹些什麽。本巴從地球上掉入了寂靜的黑暗中心。

 

在M.E.修女,恩加利馬醫院接收的第一位修女躺著等死的時候,醫生決定給她做所謂的臨死前的活組織檢查。這是一種在臨死時做的快速組織抽樣,而不是全麵解剖。M.E.修女所在的修道院禁止解剖,但醫生們非常想知道是什麽在她身體裏複製。在修女發生臨死昏迷和驚厥的時候,醫生們往她上腹部插入一根針,吸出一些肝組織。她的肝已經開始液化,而且針也比較大。修女的相當一部分肝組織通過針頭裝滿了活組織采樣的注射筒。也許是在做臨死前活組織檢查時她的血噴到了牆上。醫生還從她胳膊上取了血樣,放入玻璃試管。修女的血無比珍貴,因為血裏有未知的熱病媒介。

 

血樣被飛機運到比利時的一所國家實驗室,以及英國國家實驗室,位於威爾特郡波頓高地(Port Down, Wiltshire)的微生物研究機構。兩個實驗室的科學家爭相開始鑒別這種熱病的動因。同時,佐治亞州亞特蘭大疾病控製中心(C.D.C)的科學家感到被忽略了,還在爭取得到一點兒修女的血。他們打電話給非洲和歐洲,懇求他們給一些樣品。

 

C.D.C.有個專門對付新出現的未知病毒的分部,叫特別病原體分部。1976年紮伊爾埃博拉爆發的時候,該分部的領導者是卡爾·M·約翰遜醫生。他是個獵病毒的人,專攻領域是中南美洲雨林。(他和文職病毒獵人吉恩·約翰遜以及病理學家托尼·約翰遜中校沒有關係。)卡爾·約翰遜和他在C.D.C.的同事幾乎沒有聽說任何紮伊爾河上遊發生的事,他們知道的所有消息就是紮伊爾的人因為一種全身性症狀的熱病而死去。叢林裏或修女死去的醫院都沒有傳出任何細節,但聽起來像是很厲害的病。約翰遜給他在波頓高地英國實驗室的朋友打了個電話,據說他是這麽說的:“如果你能分一點兒那個修女的血液給我們,我們會很高興看一下的。”英國人同意給他一點兒,他事實上得到的也就是一點兒。

 

修女的血是通過放在裝了幹冰的盒子裏的玻璃試管運到的。運輸途中試管裂開破碎了,未加工的腐敗的血在盒子裏流過。C.D.C.的一名病毒學家,帕特麗夏·韋布(她後來嫁給了約翰遜)打開的盒子。她發現包裹因為血而粘手。血看著像焦油,黑而粘,像土耳其咖啡。她戴上橡膠手套,除此之外她在處理血的時候沒有采取任何特別的預防措施。她用棉球蘸了一些黑色的東西,然後用戴了手套的指尖壓擠棉球,由此得到了幾滴血,剛夠做病毒試驗。

 

帕特麗夏·韋布把黑色血滴放入裝了猴細胞的燒瓶,很快細胞就病了,開始死去 – 它們爆裂了。這種未知的病毒可以感染猴細胞,並讓他們破裂。

 

C.D.C.裏另一個研究未知病毒的醫生是弗雷德裏克·A·墨菲,他是個病毒學家,曾經幫助確認馬爾堡病毒。他曾經是,現在也是世界領先的電子顯微鏡攝影師之一。(他照的病毒照片曾在藝術博物館展出。)墨菲想仔細觀察一下瀕死的細胞,看是否能給其中的病毒拍照。10月13日,就是梅因加護士坐在金沙薩醫院候診室的同一天,墨菲放了一滴細胞液在小篩網上,讓它幹燥,然後放到電子顯微鏡下看看他能看到什麽。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樣本裏擠滿了病毒顆粒,幹了的液體充滿了像細繩一樣的東西。墨菲一口氣提在嗓子眼裏,他想,馬爾堡病毒。他相信他正盯著馬爾堡病毒。

 

墨菲突然站了起來,感覺很不舒服。他準備這些樣本的實驗室是致命的,像地獄一樣致命。他走出顯微鏡室,關上他身後的門,沿著樓道匆匆走到他準備材料的實驗室。他拿出一瓶高樂氏(Clorox)漂白劑,把房間從上到下都刷了一遍,還用漂白劑清洗了桌麵、水池和所有的東西,真是把整個地方都擦淨了。做完之後他找到帕特麗夏·韋布,告訴她他在顯微鏡下看到了什麽。帕特麗夏打電話給她丈夫,對他說:“卡爾,你最好趕快來實驗室。弗雷德看了個樣品,發現一些‘蟲子’。”

 

他們瞪著“蟲子”,想要給它的形狀歸類。他們看到蛇,辮子,枝枝丫丫分岔呈字母Y形的東西。他們注意到像花體的小寫g,彎彎的u,以及帶圈的6。他們還看到一種經典的形狀,並開始稱它為牧羊人的彎柄杖。其他一些埃博拉專家已經開始叫這種圈兒吊環螺栓,是依照五金店裏可以找到的一種同名螺栓起的名。這形狀也可以被形容為拖著長尾巴的Cheerio圈兒。

 

第二天,帕特麗夏·韋布對病毒做了幾次試驗,發現它對馬爾堡或其它任何已知病毒的試驗都沒有反應。因此這是一種未知媒介,新病毒。她和同事分離了菌株,證實這是一種新東西。他們贏得了給這種生物體命名的權力。卡爾·約翰遜稱它為埃博拉。

 

卡爾·約翰遜從那時起離開了C.D.C.,現在他大部分時間在蒙大拿用假蠅釣鮭魚。他做一些不同事務的谘詢工作,包括設計帶負壓力的熱區域。我了解到可以通過一個傳真號碼找到在蒙大拿廣袤天空(Big Sky, Montana)的他,於是給他發了傳真。傳真裏我說對埃博拉病毒很著迷。我的傳真被接收,但沒有回信。我等了一天,又給他發了一封傳真。這封傳真也石沉大海。這人肯定是釣魚太忙懶得回複。在我已經放棄希望後,傳真機忽然吐出了這封回信:

 

普雷斯頓先生:

除非著迷的定義包括看到迎頭遇上搖擺的眼鏡蛇的眼睛那種感覺,我對埃博拉的感覺不能稱為著迷。叫“嚇得屁滾尿流”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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