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牛齋

寵辱不驚,看庭前花開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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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個地方叫西塬(10)- 放牛

(2018-09-02 07:14:56) 下一個

剛到村裏的時候,隊裏為我們準備了一些柴,可是很快就燒完了,我們麵臨著自己打柴的問題了。記得第一次我們幾個男生一起出動,在村子後麵的溝畔上看見一顆腰粗的椿樹,就納悶,怎麽沒人砍這棵樹,琢磨著大概是因為樹太大,砍不動。於是哥兒幾個七手八腳把樹砍倒,一起扛了回來。後來才知道,砍樹是違法的,要罰款的。可能從我們的安家費裏扣掉了罰款,從此才知道在這荒山禿嶺打柴是多麽困難的一件事。

為了解決知青的燒火打柴問題,村裏決定派一名知青跟梁公攔牛(陝北話,放牛)。哥兒幾個一商量決定讓我去。梁公也高興,兩個人輪番看守牛群,一個人可以專心打柴。以前為了打柴,有幾次梁公沒看好牛,結果牛跑到莊稼地裏。回到村裏老鄉的臉色讓梁公十分難看。

有人說攔牛是好差事,比下地幹活輕尚,這得看什麽時候幹什麽活兒了。一年到頭,碰到下雨下雪,別人可以不出工,可攔牛的還得風雨無阻。山路泥濘,還得特別小心,不能讓牛趟崖(陝北話,掉到山溝裏)。碰到幹旱季節,得把牛放到很遠的地方,不能回家,隻能在荒山野坡過夜。況且,攔牛工分少,一個好勞力下地幹活一天能掙10分;男知青隻給9分,我攔牛一天隻掙7分。

老實話說,隻掙7分並不冤枉。別人天剛亮就得上工,我留在家裏給大家做早飯,等快到晌午的時候,牛坕完地(坕地jingdi,陝北話,耕地),才把牛趕出村。雖然得抓緊時間打柴,回家比別人晚,可是“閑”的時候也多。秋高氣爽,把牛趕到荒坡,爬到柿子樹上,一邊摘那蜜一般甜的陝西小柿子,一邊躺在樹杈上,眺望遠處的藍天白雲、黃土高坡,可以讓我忘掉殘酷的事實。坐在山坡上聽著對麵山坡攔羊老漢高歌“蘭花妹妹你莫傷心”,粗獷奔放,以後再聽春晚節目上的信天遊隻能讓我倒胃口;看著滿山坡的羊群在藍天下相互追逐,真是一種無可比擬的浪漫。

要是碰上雷電,攔牛還有危險,得馬上找避雨的地方。這種時候我總是緊緊跟著梁公,隻有他知道哪兒有可以避雨的地方。有一次,烏雲滾滾,我們剛剛在半人高的土崖下蹲下來,一道閃光從天而降,霹靂聲震耳欲聾,就在離我們不到五十米的一棵小樹頓時化為烏碳。牛群安然無恙,觸驚不亂,安詳地繼續低著頭吃草。好長時間我耳鳴聽不到聲音,然而慶幸撿了條命。

除了那次以外,我還撿了兩條命。一次是中午,把牛趕到沒有莊稼的坡地,自己跑到山溝的小溪洗了個澡,赤條條地躺在石板上曬太陽。可是太陽太毒,石板太燙,我就挪到陰涼處躺下,不一會就睡過去了。等醒來,我發現渾身動不了了,除了眼球以外,胳膊和雙腿都不是我的了。我望著天,想叫也叫不出來,天也好像調了180度在下麵。一通拚命掙紮之後,我冷靜下來,聽著自己的呼吸聲,意識到胸口的一起一伏,就加大呼吸。漸漸感到肩膀在動,於是又一陣掙紮,想讓肩膀多動一點。猛然,右肩膀帶動著右臂痙攣了一下,慢慢右臂恢複了知覺,推了一下身下的石板,全身的感覺才回來,趕快跑到太陽光下曬掉渾身的寒氣。涼石板能要人命,知青作家史鐵生就是這樣半身不遂的。那天再多睡一袋煙的功夫我恐怕也半身不遂了。

另一次是打柴的時候,我沿著溝畔找,發現溝崖半壁處有一棵又粗又大的疙針(陝北話,酸棗刺)。像陶金者發現了金子,我又驚又喜,觀察了一下地形,選擇好地點,就開始在崖壁上用钁頭掏下腳的洞穴。掏一個洞穴,往下走一步,兩個洞穴下兩步,離疙針越來越近。突然,腳下的土一鬆,我連人帶钁頭往下滑。開始身體還能保持垂直狀態,拚命用钁頭往崖壁上刨,想勾住什麽,停止下滑。很快身體就失去平衡,開始橫著往下滾,越滾越快,钁頭也飛了出去。快到溝底有個緩坡,隻覺得身體重重地砸了一下就失去了知覺。醒過來發現太陽已經偏西,梁公在溝崖高處呐喊著我的名字。隻覺得屁股溝子撕裂般的疼痛,伸手摸摸並沒有流血。忍痛站起來,伸伸胳膊伸伸腿,還能動彈;抬頭望了望,那棵疙針還在幾十米高處挺立。

我現在快到古稀之年,頸椎和背痛已多年,經常突然想不起來很熟悉的人的名字,懷疑是這兩次大難不死留下的後遺症。 死是沒死,可是長年累月在外邊風餐露宿,吃幹餑餑,趴著喝冰冷的泉水,把胃搞壞了。直到現在,吃東西稍微不留意胃就覺得不扯流(陝北話,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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