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牛齋

寵辱不驚,看庭前花開花落
個人資料
帕格尼尼 (熱門博主)
  • 博客訪問:
正文

有一個地方叫西塬(11)- 皮囊之苦

(2018-09-16 09:11:59) 下一個

柴火問題基本解決了,我幾乎每天都可以背回來一捆柴,有耐燒的疙針,有易燃而且火力旺的絲絲芽,也有不經燒的蒿草。可是更嚴重的困難出現了- 無米下鍋。西塬是有名的窮村,幹一天活兒掙不到兩毛錢,風調雨順的年頭小麥畝產才八十多斤。有一年春天,我們囤子裏的糧食維持不到麥收了,大家都勒緊褲腰帶,邢之泉一次在地裏坕地(jingdi,陝北話,耕地)竟然餓得暈倒了。司務長賴為民決定把剩下的一部分小麥拿出來到壽峰公社一帶換成玉米。邢之泉趕著毛驢,四鬥小麥換回來十二鬥玉米。壽峰有個糧食黑市,什麽糧食都有,連大米都有。我們可沒那個奢望,能填飽肚子就不錯了,玉米麵裏都要摻麩子。換回來的玉米還是不夠,賴為民決定厚著臉皮去“借”。我弟弟在桃曲村,賴為民哥哥在蘭家莊,情況都比我們好得多,賴為民趕著毛驢說明來意,他們二話沒說“借”給我們幾鬥玉米。離麥收還有兩個星期,囤子就全空了,賴為民怎麽都不好意思再去借,說寧可去要飯也不去借糧了。最後我出了個主意,用我們的小狗費利去換糧食。我趕著毛驢,費利天真地跟在後麵。到了桃曲村說明來意,桃曲同學堅決不要費利,我堅持不能“借”,隻能換,這樣就把費利留在了桃曲村,又馱回來幾鬥玉米。

像許多知青一樣,我們收養費利純粹是為了好玩。張大鵬從老鄉那兒抱來一隻小狗,大家一起琢磨,是起一個“下巴”或“流鼻血”一類的鄉土名字呢,還是叫個“阿黃”或“老虎”之類的洋名。當時趙琛正在看世界史第一次世界大戰部分,裏麵有個普魯士炮兵叫費利普斯,他說這個名字挺響亮的,於是我們就管小狗叫費利普斯,簡稱費利。

費利給我們帶來了不少快樂,讓我們了解到為什麽說狗是人最忠實的朋友,更難忘的是從費利身上我們也驗證了“狗仗人勢”的真理,見到了“喪家之犬”的德性。有一天下了工,忽然聽到村裏有人叫“羅、羅、羅”(陝北話“狼”),我們趕緊跑出來看狼在什麽地方,費利也跟著跑出來。就在村口,離我們的窯不遠的坡路上,有一條狼正悠閑自在地向村子挪動。“嗖、嗖、嗖”我們齊聲喊,讓費利去追趕狼。一歲半的費利已是青壯年,大小跟狼差不多,聽到我們叫聲,像箭一般竄出去,衝向那條狼。“嗖、嗖、嗖”我們跟趕來的老鄉一起給費利加油。狼見費利來追趕,掉頭就跑,隻見一隻野狼,一條家犬,一前一後,一鬆一馳,向遠方奔跑,繞過山梁就都不見了。我們鬆了一口氣,等待著費利凱旋歸來。沒過一會兒,隻見從山梁後麵,還是一前一後,兩條生靈向村口奔來,費利在前逃命,狼在後追趕。“嗖、嗖、嗖”我們又開始給費利鼓勁兒,可是可憐的費利跑回來躲到我們後麵,夾著尾巴喘粗氣。村裏另外幾條狗趕來救援,可是費利嚇壞了,還是一動不動。有時我就想,轉過山梁,聽不見人聲看不見人影,那狼與犬的場景一定很有意思。盡管費利那天丟盡了臉,把費利關在桃曲庫窯裏換口糧的時候我心裏還是非常難過。桃曲始終無心收留費利,放生後流浪荒郊,與狼爭食,嚎啕怨恨,葬身野外。

為了解皮囊之苦,我們也動過別的腦筋。那時候北京的雞蛋九毛錢一斤,而村子裏雞蛋的收購價格是六毛一斤。我們向村裏宣布,我們七毛一斤收購,老鄉們紛紛送貨上門。一段時間以後,送貨上門的少了,我們就上門收購,提高收購價,可是沒有人願意賣給我們了。老鄉告訴我們,上麵收不上雞蛋,派人下來,給各家的母雞上了“戶口”,不能如數按時交售雞蛋的話,年底要扣口糧。這樣一來就斷了我們的雞蛋來源。攔牛的時候,老梁教我怎麽捉鱉。夕陽西下時,鱉的頭是朝西,在水塘裏先用腳踩,踩到鱉時要從後麵抓才不會被鱉咬著。用彈弓打麻雀的時候我幹了一件傷天害理的事,打傷了一支喜鵲,窮追不舍,直至下鍋方罷休。

我們的腦筋也動到了隊裏的玉米、柿子。老鄉的雞我發誓我們從來沒動過念頭,不過我們害死過一條狗。那條狗咬傷了隊裏的羊(狗也餓啊),按村裏的規矩,這條狗不能再要了。我們把狗吊在一棵歪脖樹上,發出的慘叫撕裂了全村人的心。第二次再發生狗咬羊的事,主人不給我們狗了,還是按傳統一大早嘴裏罵罵咧咧帶著狗出門,兩天後獨自一人憂傷地回來,嘴裏還是罵罵咧咧讓全村都能聽見。

[ 打印 ]
閱讀 ()評論 (1)
評論
傻貓兒 回複 悄悄話 很同情這些狗狗們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