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理發師 （八）

女理發師 （8）

 

重新開業的Erica很忙。周末早就被捷足先登的顧客擠滿，我們被安排在六月十六號，星期二。

 

Erica的理發店位於明尼蘇達州州府大樓的西北麵，在學院路（University Avenue）上。這條長長的大街在此處橫貫東西，跨過密西西比河，將聖保羅和明尼阿波利斯這兩個外人很難分清邊界的雙子城連接在了一起。從理發店沿著學院路往西幾個街區是聖保羅的一個重要商業區，Midway。那段學院路的南北兩側各種商店，餐館和服務類商社鱗次櫛比。

 

五月底發生在明州的暴亂，Midway是重災區之一。聖保羅市被摧毀和破壞的四百餘個商家中，Midway地區占七十多個。為了避免看到那些慘不忍睹的場景，我們選擇了高速公路，從東邊進入學院路。

 

一隻大口罩將Erica的臉遮去了一大半。她看上更結實了，皮膚被曬成了小麥色。眼睛裏依舊是滿滿的笑意。“你們怎麽樣啊？一切都好嗎？”Erica關切地打聽著。

 

”謝謝，我們還好。工作都可以在網上解決，生活上也沒什麽不方便。周圍沒聽說哪個被感染。你們呢？都好吧？“

 

是的，我和家裏領導都可以在家工作。食品和生活用品可以網購。一家人身體健康。隻是我自己精神上受到的創傷沒辦法跟Erica說清楚。我能告訴她看不懂中文，不上微信的她有多麽幸運，因為微信和其它中文網絡上隨處可見對美國疫情泛濫拍手稱快的言論嗎？我能跟她說在美華人年初如何集資，捐款，買斷口罩支援國人抗疫，如今卻成為被一部分國人嘲笑和排斥的對象嗎？

 

Erica自然對我的煩惱一無所知。“謝謝關心。我們一家都好。你也知道，三月份州長下達了居家令，理發店馬上就歇業了。這十幾個星期我在家裏簡直憋壞了。每天都沒事找事做。我丈夫說，如果再繼續宅在家裏，他的房子大概會被我推倒重蓋了，哈哈。“

 

“我那個繼子被學校打發回家上網課。他媽媽被打擾的不勝其煩，經常把他送到我們這邊來。我倒是樂在其中。每天給他做飯，帶他出去走路，騎車，滑旱冰。他爸爸說他不好好上網課，來不來就訓他一頓。其實一個九歲的孩子，就算荒廢一年學業又能怎麽樣？”Erica拿出了當年寵著弟弟的勁頭對待她的繼子。

 

”經濟上其實沒有我預想的那麽糟糕。“ Erica繼續她的抗疫生活。“除了聯邦政府發給每人的一千二百塊之外，不能開業期間每個員工每周還有六百塊的補貼。按理說六百塊一周不少了，但是我需要工作。我不想成為別人的負擔，更不想一天天無所事事下去。哦，對了，政府還幫助減免了我貸款裝修隔壁店麵的按揭。一下就免了六個月！開始我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呢。如果不是政府出麵解救，停業這麽長時間，我想我們會有很大的麻煩。”

 

自然，政府出手相救的錢是納稅人上交的。平時，批評政府亂花錢在美國是家常便飯。聽了Erica的話，我相信大部分納稅人都會覺得政府這部分錢花的及時，花的正確。如果在這個百年不遇的災難麵前，政府不出手相救的話，會有更多的中小微企業倒閉。那將造成更多的人失去工作。經濟重啟會遇到困難，失業人數飆升會造成社會的不穩定。國家是由一個個家庭組成的。美國的經濟是靠各種形式的企業支撐的。在這危難之際，幫助百姓渡過難關就是幫助國家和政府渡過難關。

 

Erica還在興致勃勃地談論著疫情來到之後的變化，而我的思路已經飄向了另一個方向。

 

隻要稍微注意就會發現，理發店對著學院路的大玻璃窗和門都被木板遮住了。剛才開車從東到西，學院路兩旁的店麵大都如此。

 

“兩個星期前的暴亂對你們影響很大嗎？” 畢竟Erica的理發店距離Midway隻有幾個街區。

 

聽了我的問話，Erica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她的眼神黯淡了下來，裏麵漸漸蓄滿了憤怒，驚恐和哀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