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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言獨上西樓(一百七十六)姐妹

(2019-07-19 06:29:52) 下一個

無言獨上西樓(一百七十六)姐妹

 

晚間回到北京的冷尚民發現一直冷冷清清的小西屋有了燈光。老三尚中夫婦還在西班牙,他住進了帶套間的北房裏。晚上,他支棱著耳朵聽著西屋的動靜。那裏有開門關門的聲音,看來是有人住進去了。

 

西屋最早是冷太太堆放雜物的地方。1946年長女冷尚梅被退婚後住在裏麵。1949年九月底,心灰意冷的冷尚梅在那間屋子裏割腕自殺。之後的幾十年,那間房子又恢複了原來堆放雜物的用途,一直到冷瀟瀟從新疆回來上學。因為是按走讀生錄取的,冷太太騰出那間西屋讓孫女住了進去。瀟瀟去加拿大留學以來,那個房間一直是鐵將軍把門。如今會是誰住進去了呢?尚民一時還猜不透。

 

第二天早上,他在院子裏見到了四弟冷尚正。原來尚正的妻子劉向前因病回了北京。

 

冷家老四和媳婦自從去了新疆,在那裏生活了二十多年。他們的祖籍都在內地,兩口子無時無刻不在想著調回北京。在農科院,冷尚正是著名的種子專家。他的科研成果使他在國內外赫赫有名。他在國外發表過論文,在國內出過專著。他曾經受到邀請去國外訪問,也曾經在國內學術研討會上發表演說。但是這一切都不能成為他調回北京的資本。

 

冷尚正是一個不善言辭,不善交際的人。劉向前比他也好不到那兒去。二人都比較倔,不會逢迎拍馬,不會利用關係,所以他們的調動申請一直沒有結果。直到1988年,農業部同意他們離開新疆,但是北京的戶口是一個大問題,不得已,他們被安置在河北省張家口市。

 

雖然離北京近了許多,但是張家口依然是塞外。氣候惡劣,人地兩生。劉向前從小缺乏營養,身體一直不太好。在部隊的那幾年把胃傷的夠嗆。在新疆的那些年裏,冷尚正為了培育良種常常出差。向前自己在家帶著女兒瀟瀟,還要上班整理資料,忙起來連飯也顧不上做。不規律的飲食使她的胃病越來越厲害。調到張家口之後沒多久,劉向前終於因為胃出血病倒了。她住進了當地的一家部隊醫院進行治療。

 

醫院給劉向前做了全麵檢查,初步確診她患有嚴重的胃潰瘍和胃炎。醫生建議先治療胃炎,再進行胃潰瘍修補手術。

 

他們在張家口舉目無親,隻有尚不熟悉的同事。領導對向前的病挺關心,前來問候了一次。但是具體到住院,手術,護理都要冷尚正一個人料理。單位雖然批準了他的假,但是劉向前的病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好起來的。再說,冷尚正的生活能力實在不咋的,平時家裏的事情都是向前在操持。無奈,尚正隻好打電話向妹妹冷尚蘭求援。

 

這一年冷尚蘭的女兒謝曉嬋已經進入高中的最後一年,轉過年的夏天就要考大學了。對於他們母女倆來說,那都是非常關鍵的時刻。但是哥哥的求援不容忽視,冷尚蘭決定到張家口走一趟,去看看四嫂的情況。

 

冷尚蘭覺得自己去似乎不妥,她跟四哥要來了劉向前大姐家的地址,去請劉家大姐一起去看向前。

 

劉向前的大姐,大姐夫都退休了。他們在家帶已經上小學的孫子。尚蘭的到來讓他們吃驚。向前很少跟她的家人來往。聽說妹妹病的厲害,大姐開始呼天搶地地抱怨自己這苦命的妹子沒過上一天好日子。聽尚蘭說邀請她一起去石家莊看望向前,大姐開始顧左右而言他。她的長子文革中參軍,曾經參加過對越反擊戰,如今在外地當營長。孩子留在北京念書。她一再強調自己的困難,直到尚蘭答應一切費用都由自己承擔,大姐才答應了下來。

 

見了冷尚正,大姐劈頭蓋臉地一頓數落:我們家向前交給你的時候身體棒棒的,如今怎麽變成這幅德行?你是怎麽虐待她的?自從嫁給你這個混賬,我妹子就沒過上一天好日子!好好的北京呆不了,跟著你去新疆那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受罪!我苦命的妹子啊!說著就嚎啕大哭。尚正搓著兩隻大手不知道說什麽好。

 

這位劉家大姐大概記性不好,當年是她妹妹劉向前追著冷尚正滿院子打,離婚不成才要求調到外地去的,這新疆也是劉向前自己追去的。尚蘭一看這陣勢,趕緊上來解圍:大姐,咱們還是先去看看我四嫂吧。說著,三個人一起進了病房。

 

見到自己的姐姐跟尚正,尚蘭一起進來,劉向前一愣。對於一奶同胞的姐姐,說一點感情都沒有是不可能的。拉著姐姐的手,向前的眼淚就下來了。但是接下來的事情讓她目瞪口呆。劉家大姐一屁股坐在病床邊唯一的一把椅子上,先是指責尚正沒有照顧好自己的妹妹,再是指責醫院醫術太差,竟然這麽多天了還治不好病。接著就指揮尚蘭出去給她買吃的。接下來的兩天裏,劉大姐不但什麽忙都不幫,還完全把自己當作一位貴客,時時需要尚正,尚蘭的照顧。

 

此時的劉向前雖然胃出血止住了,但是各項指標都不正常。她瘦的厲害,說話都有氣無力的。看到自己的姐姐不但不幫忙,還給冷家兄妹添了許多麻煩,心情壞到了極點。她整日閉著眼睛裝睡,不去搭理她的大姐。

 

尚蘭和醫院裏的醫生討論了向前的病情,雙方都覺得還是把她接回北京治療比較好。醫院同意尚蘭將向前的病曆帶回去,尚蘭馬上拿了病曆出去找複印機。此時已經是初冬,張家口凜冽的寒風吹的她發抖。

 

冷尚正請妹妹帶著妻子,大姐先回去,他回家收拾些東西乘下一班火車回北京。他把三個女子送到了火車站,跟她們揮手告別。

 

列車到了北京永定門火車站,向前那衰弱的身體根本坐不了公共汽車。尚蘭去出租車站叫車。司機一聽是病人,馬上搖頭不拉,怕傳染。尚蘭一再強調自己是醫生,保證這個病人不會傳染。好說歹說叫來了計程車,劉家大姐上來就說:先送我回家!劉向前氣的兩眼發直。她當然知道,大姐這是為了躲避交出租車錢。

 

無奈,她們繞了半個北京城,先把劉家大姐送回家後才到了冷家小院的那個胡同口。司機說不好掉頭,死活不肯進胡同。冷尚蘭隻好結了賬,將四嫂攙下車。

 

冬天裏晝短夜長,此時天色已晚,暮色降臨。街上行人稀少,西北風卷著枯葉掃的大家縮成一團,步履匆匆。又是行李,又是病人,冷尚蘭隻能顧一頭。她讓嫂子站在街上別動,自己提著行李回家找幫手。老三家的二兒子冷傑聽說四嬸回來了,趕緊出來幫著姑姑把四嬸攙了進來。

 

進了家,姑侄二人忙著生火,給劉向前煮粥。直到半夜,冷尚正才回來。見到四哥,尚蘭終於鬆了一口氣。她幾乎要累癱了。向前拉著尚蘭的手泣不成聲:尚蘭,我多虧有你這麽一個好妹妹。

 

這是劉向前的心裏話。她和尚蘭雖然是姑嫂,但是尚蘭對她的真情,對她的照顧比她那個有血緣的親姐姐不知道強多少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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