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言獨上西樓(一百六十九)外婆
離別的時刻終於來到了。看著女兒熟睡的小臉,鄔燕又忍不住哭了起來。牽腸掛肚的難過讓她一陣陣地哽咽以至於嘔吐。但是三天來她幾乎沒吃飯,吐出來的竟然是黃綠色的膽汁。含著眼淚,含著滿嘴的苦澀,鄔燕鑽進了來接她們的汽車。
飛機上,美琳一直在照顧著悲痛欲絕的女兒。她當然知道這其中的滋味。1966年夏末離開女兒們時的那一幕幕都重現在她的眼前。那是她不願意回顧,也不願意跟任何人提起的感覺。
在紐約長島的家中,譚美琳見到了久病的母親。老人家已經有一個月臥床不起了。八十七歲的她顫巍巍地伸出了雙手,將女兒摟入懷中。
望著在外婆麵前涕淚交流的母親,鄔燕對她們母女從心底裏生出深深的同情。
譚美琳在母親家中的房間還保持著她十三年前離去時的樣子。窗明幾淨,一塵不染。鄔燕和母親睡在母親房間的大床上,聞著被子的那種幹燥,清潔的味道,她體會著外婆與母親的血肉深情。這種母女深情沒有因為母親出嫁而淡化,也沒有因為母親選擇隨夫君遠走他鄉而消失。
如此想來,母親跟外婆一樣,對自己的女兒們有著一片深情。所以,她對姐姐鄔玉和自己的歉疚大概是刻骨銘心,永生不忘的。但是當年母親確實沒有更好的選擇,如果當初不回美國,也許她早就不在人世了。今天,自己丟下了幼小的女兒,也是因為在故鄉沒有立錐之地,被逼無奈。此時此刻,鄔燕對母親的遭遇有了更深的體驗,更深的同情。
兩天後,鄔燕告別了外婆,母親,舅舅,舅媽,表哥,表姐,飛向冷衛星所在的威斯康星州首府麥迪遜。衛星是應該來紐約接她的,怎奈囊中羞澀,買不起機票,隻好對親戚們說學習工作太緊,抽不出時間。
分別十五個月了,夫妻相見居然有了小小的陌生感。但是這種感覺很快消失在彼此的擁吻之中。看著丈夫那消瘦的麵孔,鄔燕知道這一年多裏他一定經曆了許多磨難。
鄔燕是在到達麥迪遜的一周後接到外婆去世的消息的。母親在電話中痛哭流涕,傷心不已。鄔燕外婆的喪葬儀式以及後事結束後,譚美琳到麥迪遜來看望了女兒女婿。
鄔燕和冷衛星住在一個出租房裏。廚房,臥室,起居室都在這一間屋子裏。廁所跟其他五家共用。這種房子的特點是便宜,而且有自己的廚房,冰箱。美琳知道留學生們經濟上的窘迫,能夠租這樣的房子已經很不錯了。
美琳將衛星鄔燕請到她住的旅館附近一家中餐館裏,三個人一起吃了一頓晚飯。在餐桌上,美琳對女兒女婿講述了母親給她留下的遺產。
美琳的母親去世後,作為遺囑執行人的律師將譚家四兄妹請到了律師事務所。雖然美琳的大哥是律師,但是他們的父母並沒有選擇自己的兒子做遺囑執行人。譚家父母雇用的律師將遺囑當眾宣讀。
當年立遺囑是父親和母親各一份。他們每個人都將自己身後的遺產交給對方,對於第二繼承人,二人不約而同地選擇了譚美琳。父親先於母親去世,父親的遺囑已經得到了執行。父母的財產都在母親的名下。母親去世後,美琳就是唯一的繼承人。他們的房地產,銀行中的存款,家庭產業中的股份統統歸美琳一人所有。
美琳的三位兄長馬上對美琳表示祝賀。美琳將在大哥的幫助下將房產,銀行資金轉賬,股份過戶等一係列手續辦齊之後再回北京。待鄔春疑拿到綠卡後,他們就移居紐約。
“你外公外婆一直盼著我們搬回美國。他們大概顧慮我們在這裏沒有財產,沒有積蓄,所以把他們所有的家當都留給了我。這對我的哥哥們是很不公平的。這些年裏,父母都是他們在照顧的。1966年回來後,母親對我特別不放心,一定要我住在家裏。那幾年,一家人千方百計打聽中美關係,因為他們知道我的丈夫,女兒們都在大陸。我回國13年裏隻回來看過他們一次,父親的葬禮我都沒回來參加。作為女兒,我給父母帶來的就是麻煩,無窮無盡的麻煩。但是他們從來沒抱怨過,如今還將遺產全部交給了我。我真的是特別的慚愧啊。”說著,淚水又一次充滿了美琳的眼眶。
鄔燕和衛星默默無語,他們不知道如何安慰母親。最後,鄔燕說:“媽媽,外公外婆是愛你的。他們知道你是為了自己的愛情追隨我爸爸回國的。他們尊重你的感情,尊重你的個人選擇。他們隻是希望能夠盡自己的力量來幫助你們。我覺得我很幸運,有這樣富有愛心,又通情達理的外公外婆。”
聽了女兒的話,美琳把鄔燕緊緊地抱在懷裏。
鄔燕的大舅托母親給她帶來了一個大公務信封。裏麵有關於在美國得到中醫執照的詳細資料。根據大舅的分析,鄔燕要在美國得到處方權必須通過美國的醫師資格考試。對於學中醫的鄔燕來說,那是一道很難逾越的關卡。他建議鄔燕申請威斯康星大學護士學院,爭取在三年內拿到Register Nurse的畢業證書。經過一年的實習和執照考試,她就可以拿到處方權。
鄔燕深切地體會到美國法律程序的嚴謹,同時體會到自己是何等的幸運。沒有外婆一家人的幫助,冷衛星出國不會如此順利。如果不是大舅的認真研究,自己也許會走許多彎路也不一定能夠達到預想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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