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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言獨上西樓(一百七十五)菊姐

(2019-07-17 06:41:02) 下一個

無言獨上西樓(一百七十五)菊姐

 

鄔春疑因為妻子的美國公民身份順利地拿到了在美國的永久居住證,俗稱綠卡。他在美國曾經工作過三年,但是沒有任何積蓄。譚美琳的父母留下的遺產以及譚美琳的那一筆小小的存款使得他們在美國可以衣食無憂。曾經在美國工作過十幾年的譚美琳已經64歲,她達到了美國政府對社會保險退休金年齡的要求。每個月她可以收到來自政府的一張數額不大的支票。

 

鄔玉強調自己即沒有學曆,英語又不夠好,加上在北京還有正式工作,所有暫時不考慮移民美國。對於外孫女冷月,春疑和美琳都很舍不得分開。但是他們已經很久沒在美國生活了,需要一段時間適應。帶著一個三歲半的小孩子是比較不現實的。既然鄔玉很喜歡孩子,自報奮勇承擔照顧孩子的責任,他們夫妻隻好與女兒,外孫女一一告別,登上了去紐約的飛機。

 

鄔氏夫婦走之前,冷尚民是他們家的常客。鄔春疑一家人對尚民失去長子非常同情。如今他們走了,家裏隻有鄔玉帶著月月。冷尚民來了兩次,鄔玉對他很客氣,但是沒什麽話說。小保姆忙著照顧孩子,沒心思伺候孩子的爺爺。如此,冷尚民也就沒有了常去串門的熱情和興趣。

 

尚民回到邯鄲,每天進進出出,形隻影單,好不寂寞。他一時興起,想到了父親在湖北的老家。他急匆匆趕到北京的冷家小院,翻遍了父親留下的通訊錄,終於找到了老家的地址。

 

從北京乘坐直快列車,冷尚民來到武漢。從武漢轉慢車,長途汽車到了湖北,湖南,四川三省交界的地方。在大山深處,他終於找到了鐵布村,父親冷清泉的出生地。

 

出發之前,他沒跟任何人取得聯係。小時候來過一次,那個時候他還很小。後來聽姐姐尚梅跟他回憶,當年老家有祖父母,父親的原配和菊姐。想想菊姐會不會嫁到別的地方去了?祖父母除了父親,是否還有其他子女留在這裏?不過來都來了,先問問再說吧。

 

進了村子,他開始打聽有沒有姓冷的村民。有人告訴他,這個村子姓冷的人寥寥無幾。他被領到一戶人家門前,在那裏意外地見到了他的姐姐,冷尚菊。他還記得小時候父親帶著他和尚梅來過年。那一次,他見到了父親的原配和菊姐。沒想到,菊姐現在還住在這裏。

 

菊姐熱情地招待了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向他講述了自己的經曆。自從冷清泉走後,尚菊的母親一直侍奉自己的公公婆婆。除了家務,她還需要給別人打短工養家,因為冷清泉偶爾托人帶回來的那些錢,遠遠不夠一家人的日常開銷。直到冷清泉那年回家過年,除了帶著一兒一女,還帶來了一摞銀元。

 

用那些錢,他們買了幾畝地,修了房子。從此,尚菊的母親,爺爺在自家的田裏耕作,奶奶在家操持家務。尚菊長大了也跟他們一起幹活。

 

抗戰爆發,尚菊的爺爺奶奶在躲避日寇的動蕩不安生活中相繼去世。冷清泉的原配帶著女兒過日子。她決定給自己招一個上門女婿,這樣今後就不至於老無所依了。

 

兵荒馬亂的年代到處是逃難的人群。有個來討飯的小夥子被尚菊的母親相中了。此人來自湖南,一家人都死於日本人的炮火。他沒有具體的打算,隻是想走到哪兒算哪兒。這是個絕佳人選。通過媒婆的進一步運作,這位姓胡的年輕人就入贅冷家了。

 

抗戰勝利後,冷清泉回了一次家。得知父母雙亡,十分悲傷。他去給父母上了墳,在老家住了兩天就再也沒了音信。菊姐說著拿出了一張照片。照片上,冷清泉和原配坐在前排,清泉腿上坐著一個一兩歲大的小男孩。菊姐和她丈夫站在父母的後麵。

 

這是我家老大,當時我肚子裏已經懷了老二。菊姐跟弟弟尚民解釋。

 

看著這張美滿的全家福,冷尚民有些發懵。那位端坐前排的確實是他的父親,但是父親邊上的那位女士不是自己的母親冷張奎雲。母親如果知道這張照片的存在,她會怎麽想?尚民從沒見過這張照片,也沒聽父親提起過他抗戰後回過家鄉。可能是父親借出差武漢之便回來的。

 

照片上的父親神態嚴肅,坦然。捏著這張老照片,尚民驀然發現自己父母親的一家居然沒有一張全家福。尚民娶親的時候跟妻子李素貞照了合影。但是那時姐姐冷尚梅已經被退婚,關在後院西屋裏。大概父母因此沒有了照全家福的興致。

 

聽說父親慘死,菊姐不勝唏噓。她母親一直身體健康,活到八十九歲時在睡夢中無疾而終。他們一家有幾畝薄田,土改的時候被定為中農。菊姐的丈夫是個非常勤快,好人緣的莊稼漢。周圍的村民都很喜歡他們一家。

 

傍晚,菊姐的丈夫從田裏回了家。他們的兩個兒子聞訊也都來了。女兒嫁的遠,回一次娘家很不容易。兩個兒子都住在村裏。雖然他們的父親入贅,但是他們跟父親姓胡。菊姐有五個孫子,孫女。聽說從北京來了親戚,都來湊熱鬧。一家人拿出臘肉香腸,還殺了一隻雞來款待遠方的來客。

 

幾杯土酒下肚,冷尚民有些微酗。看看周圍,他覺得這裏比北京,比邯鄲舒服多了。如果父親當年沒有走出大山,他說不定就出生在這裏。一輩子做個農民也許比自己那顛沛流離,被關牛棚,一生鬱鬱不得誌,中年喪妻,老來喪子的生活要好許多。

 

菊姐留他多住幾天,他也正好沒什麽地方可去。於是在鄉下住了下來。每天睡到日上三竿,起來吃飯,喝茶,聊大天。久了,人家就沒有那麽拿他當一回事了。菊姐也逐漸地沒有了聊天的話題。

 

一天他跟姐夫聊起自己的二兒子娶了美籍華人的女兒。親家到美國去接受遺產。在他,這不過是一種炫耀。但是姐夫聽了未免有些吃味兒。後來菊姐的長子拿了家裏的房契給冷尚民看,上麵寫著菊姐丈夫的名字。尚民的外甥話說的很直白:舅舅,我們家的房子是我父親翻修的。我家的田是改革之後政府分給我們的。所有這些都不是我外祖父的遺產。

 

冷尚民張口結舌不知道說什麽好。外甥進一步把話說的更加明白:這裏沒有冷家的遺產可以繼承。到了這個時候,冷尚民才知道人家誤會了,不由得暗自叫苦。但是再說什麽也解釋不清,而且越描越黑了。

 

再繼續住下去的話彼此都不舒服。冷尚民隻好收拾行李打道回府。本來高高興興的一場探親,就這樣不歡而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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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蝸牛湖畔 回複 悄悄話 謝謝跟讀,謝謝點讚。周末愉快。
迦陵 回複 悄悄話 一直跟讀本文,為作者用樸實無華的文筆反映出的對人性的細致觀察、對社會的深刻分析點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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