蝸牛湖畔
雲淡風輕
無言獨上西樓（一百四十二）生育
生老病死乃人間常事。81歲這一年，冷張奎雲去世了。她的七個子女，除了去世的大女兒冷尚梅和遠在新疆的四兒子冷尚正，其他五個都在身邊。她的小女兒是醫生，兩年前就勸說她去看看心髒科醫生。但是奎雲謝絕了女兒的好意。“人生自古誰無死，我馬上就八十歲了。孔聖人也不過活到七十三歲。我知道你是個孝順孩子，你的好心我領了。”
兒女都在的時候，奎雲告訴他們：“我沒別的念想了。如果能死在自己的家裏，那是我的造化。另外，人死如燈滅，不必搞那些沒有用的花頭。與其說拿錢辦什麽喪事，還不如你們幾位出去好好吃一頓。我娘家也沒什麽人了，葵芳和範先生早就爬了煙囪（火葬）。回頭你們給他們家那幾個小子們送個信兒就行了。“
按照她的囑咐，奎雲咽氣後的當天就被火化了。她的骨灰埋在了北京西郊八寶山人民公墓。她的墓碑和丈夫冷清泉並排立著，隻是冷清泉的碑比她的高大了許多。奎雲的背後埋葬著她的長兒媳李素貞。
在母親的墓碑前，長子冷尚民低沉地致悼詞：”母親1900年出生於亂世，從小在王爺府接受了很好的教育。1911年辛亥革命後，為了掩蓋自己的身份，她從愛新覺羅 奎雲改名為金奎雲。後來家道中落，她帶著兩箱子家中的字畫收藏嫁給了湖北大山深處走出來的冷清泉。自從開始經營房地產，為了進一步掩蓋自己的出身，她又一次改了姓張。她一生勤勉，從來不貪不義之財。無論在生活中遇到這麽樣的困難，她都能從中走出來。有錢的時候不曾財大氣粗，欺壓窮人。沒錢的時候也沒有低三下四，喪事人格。她是一位偉大的母親，令人尊敬的傳統中國女性。“
女兒冷尚蘭跪在母親的墓前，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媽，您一路走好。您是天下最好的母親。您不光給了我生命，還給我提供了最好的教育。您一輩子沒給自己花過大錢，但是您供我和四哥上大學從來沒含糊過。有您在，我永遠您的孩子。您走了，我就是個孤兒了。以後有個心裏話都沒地方說了。媽，我好想您。“
奎雲去世後，老三尚中和老三媳婦金淑慧名正言順地搬進了奎雲那個帶套間的房子。奎雲過去的臥室做了他們的睡房。這間睡房緊挨著建國和閻玲的房間。自從搬進來，每逢周末建國從學校回來，尚中和淑慧就睡不好，因為隔壁的小兩口幾乎每天晚上都吵架。但是白天見麵，二人又和和氣氣的，看不出半夜吵過嘴。
聽不清他們吵什麽，金淑慧禁不住跟丈夫討論起來：“哎，我說，他們兩口子一個禮拜才見一會麵，怎麽見麵就吵啊？”
尚中斜了妻子一眼：“大半夜的吵架，還能為什麽啊？還不是床上那點兒事？”
金淑慧在丈夫的胳膊上搗了一拳：“都是在林場跟那些糙老爺們兒學的，除了床上的事兒，你們男人就沒別的想頭！”
其實冷尚中真的沒猜錯，建國和閻玲確實是為床上的那點兒事吵架，隻不過不是他三叔猜的那樣不堪的原因。
剛結婚的時候，閻玲主張避孕。她的理由似乎很正當，建國在上學，一周隻能回來一次。生了孩子她一個人帶豈不是太辛苦。建國也同意閻玲的意見。但是到了1981年，閻玲突然提出不再避孕，她要生孩子。
其實冷建國已經猜到了閻玲的心思，她是擔心他大學畢業後提出分手。
自從冷建國上了大學，閻玲一直沒有停止對他的監視。有的時候，閻玲下了班會不辭辛苦地突然跑到學校去找他。學校周末有活動，比如春遊或者晚會什麽的，建國會提前告訴閻玲，他那個周末就不回家了。但是閻玲一定會哭著喊著地跟著一起去。建國班上的那幾個女同學早就被她一一研究過了。她覺得每一位女生都對自己的丈夫有企圖。她對她們特別不客氣。當著同學的麵，閻玲特意秀恩愛。不是把自己吃到一半的食物塞進丈夫嘴裏，就是撒嬌說自己累了，讓建國攙著她，背著她，搞的建國很尷尬。她常常打扮的花枝招展，還宣稱她的服飾都是丈夫幫她精心挑選的，弄的冷建國哭笑不得。
在班裏，冷建國是最年長的。大家都叫他師兄。他的學習優秀，為人熱情誠懇。跟班上不諳世事的小同學比起來，他成熟穩重，方方麵麵都得到大家的尊敬。但是背地裏，同學們不禁竊竊私語，這麽有模有樣，品學兼優的學長，怎麽會娶了這樣的太太。
越接近冷建國大學畢業，閻玲就越是緊張。她覺得一旦建國大學畢業分配了工作，他就無所顧忌了，一定會提出跟自己離婚。想來想去，閻玲覺得隻有孩子能拴住冷建國，所以她提出不再避孕，她要生個孩子。
此時的冷建國對生孩子毫無興趣。閻玲猜測的不無道理。他實在忍受不了跟閻玲在一起的日子了。周末和放假本來是每個學生都盼望的事，但是對於冷建國來說簡直就是負擔。暑假裏，他常常借著跟教授做研究項目為名留在學校。閻玲的不學無術，貪得無厭，庸俗不堪令他不勝其煩。大學期間提出離婚實在不是一個好的舉措。他希望畢業之後就著手離婚事宜。他認為自己為自己年輕時犯的愚蠢錯誤已經被懲罰的足夠了，是還他自由的時候了。
如此，一個要生孩子，一個不想，他們為此爭論不休。冷建國的理由是，大學畢業後再生孩子不遲，自己還有一個學期就完成學業了，著什麽急啊？閻玲認為現在懷孕正好，建國一畢業，孩子就出生了。有了孩子，學校就不能將冷建國分到外地去了。
吵來吵去，冷建國終於舉手投降。但是三個月過去了，五個月過去了，閻玲的肚子悄無聲息。大姨媽每個月如約而至，氣的閻玲直跺腳。她想起了冷尚蘭，那可是有名的婦產科大夫，如今在北醫三院專門研究不孕症和試管嬰兒。
沒有經過冷建國的同意，閻玲自己去找了尚蘭。冷大夫雖然對這個侄子媳婦沒什麽好感，但是出於醫生的天職，還是給她做了全麵的檢查。
檢查的結果令閻玲非常沮喪，她患先天性輸卵管堵塞症，沒有生育能力。做手術不是不可能，但是術後也不能保證一定能夠懷孕。
本來打算離婚的冷建國聽了這個消息也愣了，妻子患不孕症，自己如果提出離婚是不是太不人道了？
版權歸蝸牛湖畔所有，未經本人允許，不得轉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