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言獨上西樓(一百一十)車站
經過了一夜的顛簸,列車終於駛進了邯鄲火車站。邯鄲站不是此次列車的終點站,列車在此停靠十五分鍾。
奎雲早早就把行李收拾好,請求列車員幫助拎到了車箱出口的地方。進站了,列車裹挾著氣流將站台上的枯葉吹的漫天飛舞。奎雲不錯眼珠地盯著窗外。終於,她看見了那個熟悉的身影。淚水不期然地漫上了她的眼眶。十七年了,當年那個倔強的兒媳婦如今會以什麽樣的方式對待落魄潦倒的自己呢?
列車停穩後,奎雲第一個從車廂裏走了出來。才跟幫她把大件的行李放在了站台上的列車員道過謝,一回頭,素貞就站在她的身後:“您來啦,咱們回家吧。”說完,素貞拿起奎雲的行李,帶著奎雲回了家。
看著兒子媳婦這個簡陋的住處,奎雲明白,媳婦的日子很艱難。“尚民在礦山,您先休息一下,回頭我帶您去看看他。”說完,素貞給婆婆打了洗臉水,做了飯菜。一切是那麽的自如,與十七年前一樣的低眉順眼,殷勤周到。不習慣的反而是奎雲了。自從素貞離開家後,再也沒有誰這麽伺候過她。
奎雲畢竟是個精明過人的主兒。她知道,縱然媳婦依然如故,她不能安之若素,再端著婆婆的架子。洗了臉,她馬上自己去倒水。吃完飯,立刻站起來去洗碗。素貞並不阻攔她,任她去做她自己要做的事。
冷衛星放學回家見到了奶奶。與他的哥哥冷建國不同,他幾乎沒見過這個老太太。他有些不知所措。“衛星,這是你奶奶。”素貞給兒子解了圍。“奶奶,您好。”衛星很有禮貌地向奎雲問好。看見這個瘦高的少年,奎雲馬上笑逐顏開:“這二小子長得真好看,完全取了你和尚民的長處。”說著,奎雲從提包裏取出給衛星帶來的圓珠筆,自動鉛筆,香香的塑料橡皮,大紅塑料套子的筆記本,還有大米花,玉米花,魚皮花生等幾包零食。衛星看得兩眼發直,但是不敢伸手接受。“拿著吧,快謝謝奶奶。”聽到母親發了話,衛星趕緊謝過奶奶,接過了這些在邯鄲難得一見的寶貝。
“讓您破費了。”素貞客氣地向奎雲說道。
“哪裏哪裏,做奶奶的給孫兒一點小禮物還不是應該的?好在他和冷俊同歲,我才大概知道他會喜歡什麽。”
晚上要睡覺了。素貞從鄰居家借了一個長木板,用兩隻凳子架在床邊。一家老少三代枕著那個長木板,睡在了一張床上。
月光透過薄薄的窗簾悄悄地照進入了室內。也許是因為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也許是上了年紀,奎雲此時還沒有睡意。她坐在床上,借著月光細細端詳著身邊熟睡的素貞。她已經不再年輕,細密的皺紋爬滿了她的眼角和額頭。雙眉之間那三道如同“川”字的褶子記錄了她這十七年來的艱苦和心酸。兒子的糊塗和荒唐讓她受盡了苦難,但是關鍵時刻,她堅守著這份婚姻和感情。是她挽救了兒子的性命和家庭的圓滿。
想想這一天素貞的舉止言行,奎雲醒悟到,素貞雖然依舊像過去一樣侍奉自己,但是不再跟自己叫媽。這實在怨不得她。是自己過去太強勢欺人,是自己把媳婦推了出去,是自己不肯留下長孫,讓他在李家受盡了白眼和欺負。素貞心裏不可能沒有怨恨,但是她依舊以禮相待,自己還能要求什麽?奎雲沒見過婆婆,不知道給人家做媳婦是個什麽滋味。但是她想,如果換作自己,能像素貞這樣大度嗎?
回憶過去自己對素貞所做的一切,悔恨充滿了奎雲的心。早知道這個兒媳婦如此難得,當初自己真的應該善待她啊。但是天下沒有賣後悔藥的。如今說什麽都晚了,舊事重提,就算是道歉也於事無補,反倒會勾起素貞的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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