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言獨上西樓（九十七）無助

無言獨上西樓 （九十七）無助

 

冷尚蘭是第二天的下午才知道母親失蹤的消息的。她下午來上班，傳達室的老大爺說有個李大媽已經給她打了兩次電話了，讓她馬上回家看看。

 

心急火燎的冷大夫回到家發現家裏的門鎖著，一個人也沒有。於是她去了李主任家。李主任說冷太太前一天下午出門，一夜沒回家。冷太太把孫子冷俊托付給李主任，隻說出去看看兒子冷尚生，沒想到一直沒回來。李主任沒辦法，隻好打電話給尚蘭。

 

聽說母親去找二哥之後就不見了，尚蘭急忙騎車去了古園林設計研究所。到了那裏才知道，二哥尚生已經被打成現行反革命，被隔離審查了。她母親來找過尚生，之後就不知去向。

 

冷尚蘭找到了邱婉怡，婉怡沒有心情跟她多囉嗦。“我和你二哥已經離婚了。因為他反對黨的領導，汙蔑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他今天的結果完全是他咎由自取。我跟你們冷家已經沒有關係了。“

 

“我二哥是世界上最善良的人，他從來沒有傷害過任何生靈，哪怕是一隻螞蟻。他一向遷就你的自以為是，飛揚跋扈，自私自利，蠻不講理。我不知道你是出於什麽原因，但是絕對不是像你自己所標榜的那樣為了革命大義滅親。他今天的倒黴是你一手造成的。”尚蘭幾乎從來沒跟婉怡一下子說過這麽多的話。

 

”你把我母親弄到哪兒去了？“

 

婉怡一翻白眼：”你母親簡直就是神經病，還說什麽按大清律如何如何，簡直是腦筋有問題！她去了哪裏我怎麽會知道？我根本就沒見到她。今後你們冷家人跟我沒關係了，我不想見到你們任何人！“

 

”你以為我願意見到你嗎？我希望這輩子再也不會見到你這個害人精！“

 

冷尚蘭轉身離開了設計所。她不明白做人怎麽能像邱婉怡那麽不要臉。二哥那麽老實，一直被她欺負。如今她出賣二哥必有所圖。冷家待她並沒有什麽不好，她憑什麽這麽恨我們？但是尚蘭沒功夫跟她多計較，尋找母親比什麽都要緊。

 

尚蘭騎車去了國慶的學校。雖然國慶背叛了家庭，但如今母親失蹤，北京除了國慶，連個商量和幫著找人的都沒有。學校的同學說國慶隨大部隊去串聯，已經走了好幾個星期了。

 

孤苦無依的冷尚蘭騎著自行車，在北京的大街小巷漫無目標地尋找著母親。淚水幾次打濕了她的麵孔。不知道是心隨腳步，還是腳步受心的驅使，當尚蘭在一個門口停下來的時候才發現，她無意識地來到了謝文華的家門口。雖然天已經很黑了，但是尚蘭完全沒有意識到。

 

開門後，出現在謝文華麵前的是一個失魂落魄，兩眼紅腫的女人。他趕緊把尚蘭讓到屋裏。此時的尚蘭感覺到了自己的突兀。“我來看看小鎖。”她上前抱起了一歲多的孩子。

 

臉貼著孩子細嫩的皮膚，耳朵裏聽著孩子歡快的咿咿呀呀，尚蘭再也憋不住了，淚水順著她的麵孔無聲地流了下來，滴在孩子的小衣服上。

 

看到尚蘭這一副模樣，謝文華知道她一定是遇到什麽難事了。但是以他做人的原則，人家不說他是不會開口打聽的。他回身用熱水打濕了毛巾，遞到尚蘭的手裏。接著又倒了半杯熱水送了上去：“冷大夫，沒有過不去的坎兒。無論遇到什麽事，想開點。隻要人還在，什麽都好說。”

 

沒想到，尚蘭聽了他的話哇的一聲哭了出來：“謝師傅，我母親不見了！昨天就丟了，我找了一下午，一點線索都沒有。你說我可怎麽辦呐。”

 

“跟二哥商量了嗎？”謝文華見過冷尚生，對他的印象特別好。

 

“我二哥被關起來了。是我二嫂出賣了他。說他有反動言論，是個現行反革命！我那個倒黴弟弟去串聯了。我母親養大了我們七個孩子，如今隻有我一個人在她身邊，而且我是最沒有用的一個。如果姐姐在，她一定能找到母親。現在母親生死不明，讓我怎麽辦啊！“尚蘭一邊哭，一邊訴說著。她不由自主地拉住了謝文華的手。謝文華輕輕地撥開了幾縷粘在尚蘭腦門上的頭發。他的大手輕輕拍打著尚蘭的肩膀：

 

”您別淨往最壞處想。伯母吉人天相，不會有什麽危險的。您在北京還有什麽其他親戚嗎？冷伯母是不是去了別人家？“ 謝文華開導著尚蘭。

 

”據說我有一個舅舅在北京，我沒見過。我媽和我姨媽都不跟他來往。如今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從來沒聽說過他住在哪裏。“尚蘭仰著臉，像一個失去大人保護的孩子一樣看著眼前的謝文華。

 

”老太太身上有錢嗎？她會不會坐火車去了外地？“

 

”沒有什麽錢，最多幾塊錢，是我和二哥給她的吃飯錢。“尚蘭提起二哥，眼淚又流了下來。

 

”不出北京城的話事情就比較好辦。今天太晚了，明天我們去派出所，公安局問問。不行就報案，老人失蹤案。您還沒吃飯吧？食堂關門了，您家裏大概除了餅幹什麽都沒有。我去廚房給您對付一點吃的。吃飽了，休息好了，明天再去找吧。“謝文華脫開了尚蘭的手，轉身去了廚房。

 

一會兒的功夫，謝文華像變戲法一樣端出來了一碗西紅柿雞蛋疙瘩湯。小磨香油的味道喚起了尚蘭的食欲。謝文華接過在尚蘭懷裏熟睡的兒子小鎖，讓尚蘭好好吃飯。

 

望著昏黃的燈光下斯文地吃著疙瘩湯的冷尚蘭，謝文華那隻被她拉過的手有些發燙。他是有過婚史的人。如此美麗賢良的大姑娘坐在他的對麵，他不可能一點都不動心。但是他知道，人家現在正在為難的時候，自己不能趁人之危。對於冷尚蘭，謝文華不是沒有過想法，然而他是有自知之明的。人家是大學畢業，才貌雙全的大家閨秀，自己是沒念過幾年書的廚子。更何況人家還是黃花大閨女，自己是喪偶的鰥夫，還有個一歲多的孩子。出於同情，出於這兩年的情誼，謝文華都會盡全力幫助冷尚蘭渡過難關的。其它的非分之想，還是留在自己的心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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