蝸牛湖畔
雲淡風輕
無言獨上西樓 （一百零七）備戰
公元1969年3月，中蘇邊境發生了著名的珍寶島事件。一夜之間，珍寶島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小島嶼走進來大江南北的千家萬戶。由此，中華大地拉開了備戰備荒的大幕。
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之後，美蘇中相繼成為世界矚目的核武器擁有者。美國在廣島和長崎扔下的兩顆原子彈向世人顯示了核武器的威力。如今一個小島上的小型武裝衝突被中國政府放大成與一度的蘇聯老大哥大戰在即的全國性威脅。北京城裏，人人自危，處處開始修建放空設備。
冷家小院自然逃不過時代的潮流。前院在張媽的領導下，開始了挖防空洞的工程。
兩年前，張媽領導的街道革命群眾奪了李主任的權，成立了街道革命委員會。張媽任革委會副主任。她一度左臂上佩戴著紅袖章，胸前掛著毛主席像章。革委會管轄下的那幾條街，幾條胡同裏有些問題的家庭無一例外地被張媽訓斥甚至打罵羞辱過。對於冷太太，張媽自然不會放過。奎雲患病期間，她幾次上門查驗。雖然有醫生的證明，她依舊認為奎雲是裝瘋賣傻。她出了許多主意要檢驗奎雲是否有神經分裂症。但是革委會是受派出所管理的。派出所的片兒警小韓堅決不批準張媽的建議。而且小韓言之鑿鑿，如果張媽濫用職權，小韓也絕不客氣。張媽自知有短處在小韓手裏，她家大寶因為偷竊被警察抓獲，差點被開除公職。所以張媽對小韓還是有所忌憚的。
兩年來，奎雲的精神狀態逐漸好轉，已經恢複了正常。她平時在家買菜，做飯，整理家務。張媽強調，冷張奎雲的病已經好了，她必須加入挖防空洞的行列。
經過一番討論，防空洞的位置被選擇在前院的正中。奎雲和冷先生過去用磚瓦砌成的花園被夷為平地。牡丹，玫瑰，西番蓮一顆顆地被連根拔起，丟進了垃圾箱。年近七十的奎雲不得已，隻能加入了挖洞的行列。她身著一套舊衣服，頭戴一頂藍色的工人帽，胳膊上還戴了套袖，看上去真是個幹活的樣子。但是手裏的工具是一個小小的家用煤鏟。她搬了一個小板凳，坐在那裏像模像樣地挖著，一個上午也挖不了幾簸箕土。張媽罵她偷懶，磨洋工。奎雲充耳不聞。讓她拿大鐵鍬，她說不要說挖土，就是拎起鐵鍬都費勁。如果革委會覺得她無用，妨礙了其他人的工作，她可以給大家燒水。但是她家沒有茶葉，隻能委屈大家喝白開水。
院子裏的其他人都覺得讓一個七十歲的老太太挖防空洞太勉為其難了。但是張媽就是不放過奎雲，就算是用小媒鏟，也一定要她每天來挖。
一個月後，前院的中間被大家挖了一個洞，大概能夠容下七八個人。上麵架了竹竿，鋪了草席，就算完工了。
冷俊問奶奶：“如果原子彈來了，那麽一點兒地方怎麽能放得下咱們全院那麽多人呢？”
奎雲看了看孫子：”那就緊著別人先下去藏身吧。奶奶到了時候會保護好你的。你是你爸爸媽媽托付給我的，我就是粉身碎骨也不能讓你有什麽閃失。原子彈來不來我不知道，但是從今往後你千萬別到前院去玩。那點破席子能頂什麽用？掉下去可不得了。“
冷俊還記得爺爺幾年前從樹上摔下來的事。奶奶的話他記得很清楚，再也沒到前院去玩耍。
從心裏說，奎雲完全沒把那個放空洞放在眼裏。不要說原子彈，就是當年日本人在重慶投下的炸彈那個放空洞也是屁用都頂不上的。但是如今她學乖了，這樣的話她連孫子也不能說，免得給他們祖孫二人惹禍。
不出奎雲所料，果然有孩子掉進了防空洞，摔壞了腿腳。挖出來的泥土堆在院子裏妨礙了大家的進進出出。兩年後，雨水將泥土衝進洞裏，本來就不深的洞被填了將近一半。再後來，備戰的風聲鬆了下來，院子裏的人趁著張媽回鄉下奔喪，將土統統推進了洞裏。如此，冷家小院裏的一場備戰就這麽謝幕了。但是當年的花圃，青磚鋪地已不複存在。留下的是一個晴天一陣土，雨天一灘泥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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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四合院越來越少了。
今年十月回國探親，過去住的地方被列為文物保護建築，被一個學校的董事會占領著。好說歹說都不讓進去看看。周圍很多平房被拆，建了不少仿古建築，有些不倫不類。
好可惜啊。那是一個非常特殊的瘋狂年代。據說北京市裏的不少放空洞如今被出租給蟻族們居住，那些人真可悲。
謝謝鼓勵。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