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言獨上西樓 (一百)喪母
在這個世界上,孩子幾乎是王會計生活的全部寄托。如果沒有這個孩子,受到這樣的屈辱,王會計早就結束了自己的生命。雖然她一再地忍耐,但是讓孩子知道事情的真相並受到身心傷害是遲早的事。隻有讓孩子跟自己脫離了關係,孩子才能從陰影裏走出來。為此,她做了很多功課。
首先,孩子托付給誰最合適?王會計在國內沒有親戚。同學,同事,鄰居都是泛泛之交。尤其是她生了希洲之後,周圍的人像躲瘟疫一樣躲著她。想來想去終於想到了李素琴。自從孩子出生之後,特別是知道李素琴和周占地離婚無望之後,王會計開始注意關於李素琴的一切。因為都在一個係統裏工作,女領導又不多, 所以她聽到不少關於李素琴的議論。沒想到,李書記的口碑特別好。大家都很喜歡她。有幾次下班後她尾隨素琴回到李家,又了解了一下李家的情況。如今走頭無路,孩子委托給生父是再合理不過的了。但是她不能那樣做。如果委托給周占地,隻能將周和李的關係搞的更加惡化。那樣,不僅擾亂了他們的家庭,孩子也要跟著受罪。所以,委托給李素琴才是最好的辦法。
星期一一大早,她把兒子叫醒,告訴兒子自己要去參加一個學習班,兒子將在自己的同事家住幾天。她交給兒子一個包袱和一些零用錢。
母子二人首先去了李素琴的單位。她讓兒子在馬路對麵等著自己。將信件和其它東西交給傳達室之後,她帶著兒子去了李素琴的娘家。在胡同轉角處,他們靜靜地等著,看著李素琴騎著自行車匆匆而過,她和王希洲才進了李家的大門。王會計對周若楠和她的表哥冷建國介紹自己是李素琴和周占地的同事,這幾天有急事,把兒子希洲放在李家住兩天。若楠和建國沒覺得有什麽不正常。學校停課鬧革命,李素琴嚴厲地禁止兩個孩子去摻合。他們每天待在家裏很無聊,多了一個玩伴,兩個孩子自然很高興。
看到兒子很容易地融入進去,王會計鬆了一口氣。兒子揮揮手讓她放心,她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相依為命八年的孩子。
此時的王會計唯求一死。她身上除了自己的工作證,幾乎什麽都沒有。出了李家的門,她一路徒步向東走去。她的父親在遼寧省,北京的東邊。雖然相去甚遠。但是她覺得隻要往東多走一步就離父親近了一步。天黑時分,她走到了北京以東通縣的八裏橋。她又渴又餓,實在走不動了。當年清軍大戰八國聯軍的戰場,如今是大片的農田。玉米已經成熟,一穗穗地掛在杆子上。在田頭,她終於找到了一棵大樹。
靠在大樹上,王會計掏出了兜裏準備好的冬眠靈,一百片。就著水渠裏混著泥沙的水,她把藥都吞了下去。
清晨的露水打濕了第一個出現在地頭的農民。秋天的早晨總是薄霧繚繞,等到緩緩升起的太陽衝破了霧氣,農民才看清大樹下躺著的人。走近一看,人已經沒氣了。
村裏的幹部趕來,把王會計的屍體搬入辦公室。翻了她的衣兜發現了她的工作證。於是,消息傳到了西單百貨商場,進而傳到了李素琴那裏。
李素琴和周占地一起去公安局認屍。隻見王會計暴露在衣服外麵的皮膚被蚊蟲叮咬的一塌糊塗,臉腫的厲害,皮膚呈灰白色。二人商量了一下,決定不讓希洲見母親最後一麵。他們倆在火葬場送了王女士最後一程。李素琴給她洗了臉,一邊擦拭著王女士的麵孔,一邊對她說:“姐姐放心走吧。我一定盡全力完成你的重托。從今以後,希洲就是我的親兒子。”話沒說完,已經泣不成聲。
抱著王女士的骨灰,李素琴想破了頭也不知道如何跟年僅八歲的孩子交代。
王希洲不知道母親如何在短短的兩天之內變成了小小的一搓灰。他嚎啕大哭,吵著要媽媽。周圍的人無不泫然下淚。這個可憐的孩子,從出生一直與母親相依為命。如今在一個陌生的環境裏,要跟一群素未謀麵的人共度此生,想想真是可憐。
王會計的戶口被注銷了。八歲的希洲不能自己做戶主,於是他的戶口遷人了周家。為了尊重他的生母,李素琴決定不給孩子更改姓名。
李素琴和周占地去了王會計的家。隻見室內一塵不染。希洲的所有用具都被放在一個木頭箱子裏。一張清單寫的清清楚楚。另外一摞衣服是王會計的。上麵的字條表明請李素琴將這些東西處理掉,不要讓希洲看到,以免睹物傷心。李素琴的眼淚想斷了線的珠子,一路滾了下來。八年來,她對王會計雖然說不上有多大的仇恨,但也絕對是看不起的。如今看看她對兒子的一片心意,素琴對她肅然起敬。
王希洲是不能住在李家的。李素琴決定帶著兩個孩子回周占地的家去住。從此,兩口子帶著一兒一女踏實地過起了日子。對於希洲,李素琴唯恐他受到半點兒委屈。無論是外人還是家人,素琴都說希洲是自己好朋友的兒子。朋友得了重病,仙逝了,孩子委托給了自己,所以孩子是她領養的。
對於李素琴的做法,周占地佩服的五體投地。到了這個時候他才明白,妻子才是個真正的英雄。她的胸懷,她的善良,她的大度不是一般人擁有的。在平常的日子裏,周占地自然對妻子客氣了許多,也倍加關愛。沒有人能想到,王會計的死成全了他們夫妻之間僵持了多年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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