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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言獨上西樓(九十三)定息

(2018-11-26 09:16:30) 下一個

無言獨上西樓 (九十三)定息

 

住在北京的冷家被抄之後,天津的範家也沒有逃出噩運。自從公私合營之後,範先生,範廠長就成了人們口中的老範

 

首先,1956年底簽的為期十年的合同,在離到期還有三個月的時候被終止了。老範很不理解,合同是政府跟他簽的,還有三個月就期滿了,為什麽突然終止了?一國政府怎麽能夠沒有信用呢?老範和奎芳從此不再有紗廠的額外收入。好在二人都有退休金,而且本來心理也早就有了三個月後合同到期,不再有定息收入的準備,所以過日子是沒有問題的。

 

從冷家老二的來信中得知冷家被抄,奎雲的經租房被沒收,租金從此不再支付。奎芳兩口子感覺停了定息跟奎雲的遭遇真是不可同日而語。在擔心奎雲的同時,也擔心自家會不會被抄。

 

被抄家是一定的。盡管老範一再強調自己是民族資本家,而且工廠十年前就公私合營了。但是沒用,家還是被抄了。

 

奎芳的那些旗袍,絲襪,貂皮大衣,狐狸皮大衣,各式各樣的皮鞋,圍巾都被一件件拉了出來。她的首飾,當年的進口化妝品一件也沒拉下,都被翻了出來。老範是個書生,買書是他的愛好。自然,每一本都被拉下書架,扔在地上。有些孤本是被精心收藏在書櫃或抽屜裏的,沒有哪一本是可以避開倒黴下場的。自然,他們存的錢,金條也不能幸免。

 

範家有些古董,最讓老範愛不釋手的是一座小小的宣德爐。看到有人把它請了出來,老範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小心,那可是不可多得的文物。

 

既然是文物,為什麽不把它獻給國家?紅衛兵領袖問道。

 

。。。。老範無言以對。難道所有的文物理當充公嗎?但是他可不敢這麽說。

 

家抄完了,東西都裝車準備運走了。老範乍著膽子問了一句:能不能請小將們給我留下一個收據?

 

收據?什麽收據?你要收據幹什麽?難道還想留下來做變天賬嗎?本來已經準備勝利凱旋的領袖聽了老範的話,一揮手,小將們回來了好幾個。

 

啪,一個耳光打在老範清瘦的臉上。奎芳一見,馬上跪地求饒:小將們息怒。你們大人不計小人過。我家老頭子糊塗了,他說錯了話,請你們多原諒。

 

咣,有人一腳踹在奎芳的後背上。年近七十的奎芳馬上爬在了地上。讓你說話了嗎?這兒有你說話的份兒嗎?你以為你是誰?你們是喝工人的血,吃工人的肉喂肥了自己的資本家!隨即,小將們解下了腰間的皮帶,準備繼續武鬥。

 

就在這個時候,吳睿家的二兒子走了進來,隨後是幾個工廠的機修工。老範,廠裏的機器出了大問題,我們幾個老工人都修不好,廠長讓我們來找你想想辦法。不然這個月的生產進度就完不成了。

 

革命重要還是機器,進度重要?沒看見我們在審問資本家嗎?革命小將不幹了。

 

這位同學,上頭沒讓停產,機器有問題,廠裏開不了工。要不然我們今天先把老範頭兒借走,您明兒再來審他,行嘛?吳家老二繼續請求。

 

算了,算了,今天就算饒他一條狗命!說著,一行人呼嘯而去。

 

幾個老工人把老範和奎芳扶進家門,給他們喂了溫水,擦了臉。原來,抄家開始後,範家兒子知道自己越幫越忙,趕緊去工廠求機修班的幾位師傅。開始他們隻是遠遠地看著抄東西,直到老範和奎芳被打他們才出手相助。

 

老範,您就不該跟他們瞎恣扭。如今哪裏還有什麽王法?他們愛抄啥抄啥吧,隻要人沒事就阿彌陀佛了。老工人說。

 

此時老範的心裏百感交集。是這些老工人救了自己和奎芳。都怪自己太迂腐,還要什麽收據。看來這次的運動真的是史無前例,無法與以往的事情類比。

 

半個月後,奎芳和奎雲都收到了對方的來信。姐妹二人都知道了彼此的遭遇。奎芳惦記著妹妹沒有了生活來源,不知今後的日子怎麽過。奎雲惦記著姐姐是不是被打壞了。她寫信告訴奎芳,兒女們會給她養老。讓姐姐不必擔心。以後不要再幹傻事,無論發生了什麽都不要再說話。接到信後,看完了趕緊燒掉。她們如同在搞什麽秘密工作,不能讓別人抓住把柄。

 

姐妹二人一向個性,愛好和經曆都不同,但是如今她們有了一個共同點,二人都被勒令掃街。每天早上天不亮就要出去,要在大家沒起床之前把街道打掃幹淨。不同的是,奎雲把這項分配當作鍛煉身體。她一直是個愛幹淨的人,更何況還當過北京市衛生模範。看著被自己打掃幹淨的街道,她心裏挺踏實。奎芳就不同了,她從來不屑於做這些又髒又累的活兒。老範每天都陪奎芳去掃街,然後去工廠幫忙。其實他已經退休了,去工廠是為了躲避再一次遭殃。

 

如此,姐妹二人雖然不能見麵,但是彼此惦念。兩家都膽戰心驚地過著日子,不知道厄運是不是到此算是一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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