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言獨上西樓（八十六）皮鞋

無言獨上西樓 （八十六）皮鞋

 

沒了老婆的謝文華每天忙得昏天黑地。最初的兩個月，謝母在北京幫著他照顧孩子。之後，聽說孩子56天後就可以上托兒所，老太太惦記著鄉下自己的家，就打算回去了。走之前，謝母很不放心：“要不然我把孩子帶到鄉下去養吧。你一個大老爺們兒，帶著個這麽小的孩子，太難了。”

 

謝文華不同意：“媽，我不想讓孩子離我太遠，我要天天看著他。他已經沒了媽，我不能讓他再沒有爸。”

 

謝母隻好戀戀不舍地離開了兒子和幼小的孫子。她答應回去安頓一下就回來幫著照顧孩子。

 

沒想到，謝母回到鄉下就病了，咳嗽，哮喘。不要說看孩子，她自己的生活都需要村裏的親戚，鄰居幫著照看。

 

謝文華白天把孩子放在托兒所，晚上接回家自己帶著。喂牛奶，洗尿布，夜裏哄孩子睡覺，樣樣都要自己做。把他累得夠嗆。

 

對於謝嫂的死因，醫院的結論是產後子宮收縮無力造成的大劑量失血。沒有人追究冷尚蘭醫生的醫療責任，但是尚蘭心裏總是隱隱作痛。她隻要有空就去看看念慈，幫幫謝師傅。

 

她認真研究嬰兒的飲食和健康指標。對於沒有母奶的孩子，她的母親奎雲隻有在最小的孩子冷國慶身上有一點兒經驗，而且時間一長，奎雲已經不記得細節了。為此，尚蘭去書店買書，向兒科醫生請教。孩子幾個月可以加蛋黃，幾個月可以吃稀飯，她都搞得清清楚楚。這對謝文華很有幫助。而且每次去看孩子，尚蘭都幫著給孩子喂飯，洗衣服，洗尿布，一點都不嫌髒不怕累。她還時常給小鎖買幾件小衣服，小玩具。謝文華提出付錢，被尚蘭拒絕了。在醫院食堂裏遇見謝師傅，尚蘭第一件事就是打聽小鎖。周圍的人都知道，尚蘭對謝師傅的兒子特別關心。

 

孩子一天天長大了，先是會翻身，然後會爬，接著是會坐，會走。每次見到孩子的變化，尚蘭都特別開心。因為熟了，孩子見了尚蘭就笑，非常招人喜歡。

 

人心都是肉長的，看著冷尚蘭，謝文華從心眼裏感激。尚蘭對他和孩子的幫助，他點點滴滴都記在心上。

 

醫院裏有人跟謝文華開玩笑，說他家有個蚌殼姑娘，每天從殼裏出來幫著他做家務。這麽年輕漂亮的姑娘在眼前晃來晃去，謝師傅難道說不動凡心？還有人說謝師傅好比董永，遇到了他命裏的七仙女。謝師傅聽見搖搖頭：“我自己幾斤幾兩心裏有數。冷醫生是看孩子沒媽怪可憐的。人家是好心，你們拿我開玩笑沒關係，傷著人家冷醫生就不合適了。”

 

這天冷尚蘭下夜班，推著自行車剛剛出醫院大門就被街上的一群中學生圍住了。這些學生穿著綠軍裝，戴著軍帽和紅袖章。他們高喊著“破四舊，立四新”，要尚蘭把腳上的半高跟丁字皮鞋脫下來。他們認為，高跟鞋是資產階級的東西，要把鞋跟鋸下來。

 

尚蘭當然不會輕易屈從，她據理力爭，強調這不過是一雙再普通不過的皮鞋，鞋跟鋸掉了就沒法穿了。

 

紅衛兵們豈能善罷甘休，他們把尚蘭圍在中間，指著鼻子罵她是資產階級臭思想。有一兩個學生還上來推推搡搡。

 

這時，隻見謝文華從醫院大門出來，穿著圍裙，手裏拎著一隻大鍋鏟。他分開人群，對尚蘭說：“冷大夫，院長剛剛打電話給我，說您為了搶救一個工人產婦，忙了一天一夜。院長讓我來找您，食堂已經給您準備了加餐。您趕緊跟我走吧，要不然菜就涼了。”

 

說完，揮了一下手裏的鍋鏟：“對不住啦，小同學們，我得接冷大夫回去。”

 

就這樣，謝文華給冷尚蘭解了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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