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言獨上西樓（六十八）托孤

無言獨上西樓 （六十八）托孤

 

聽說老三被發配黑龍江，奎雲眼前一黑，差點昏過去：“那可是不毛之地啊。當年犯了重罪的人就被皇上發配到黑龍江給披甲人為奴。老三去了那裏一定是凶多吉少！”

 

“這種事情由不得我們，聽天由命吧。隻是金淑惠不知道會怎麽想。他們的兒子冷俊還不到一歲！”冷先生馬上想到了老三的家小。

 

回到家中的冷家老三尚中簡直變了一個人，頹廢的一塌糊塗。過去那個趾高氣揚，侃侃而談的冷家老三完全不見了。他變得低眉順眼，唯唯諾諾，連腰都挺不直了。他完全被現實的殘酷打到了，也無法預知今後會是什麽樣的命運等待著他。他左思右想，覺得還是不要耽誤金淑惠的前途比較好。聽說被打成右派的同事中，有的家屬馬上提出離婚。尚中不希望自己在別人的眼裏是個懦夫，他自己做事自己擔當，不連累別人。如果淑惠能夠自己把兒子養大，也就算幫了他冷尚中的忙了。怪隻怪自己做人不知道深淺，二哥當初勸自己謹慎行事的話猶在耳畔，沒想到這麽快就應驗了。

 

令冷家上下沒想到的是，金淑惠做出了一個令大家吃驚的決定。她向單位要求和丈夫一同去黑龍江改造。尚中聞此淚流滿麵：“你這是何必呢？我自作自受，幹嘛還要拉扯上你跟著我受罪？黑龍江那地方你應該知道，一年有一半是冬天，而且凍死人是家常便飯。”

 

“就是因為那裏太苦我才決定跟你一起去。你一個人去讓我怎麽放心？看看你現在這個情緒，如果再把你一個人扔到那種地方，能不能活著回來見我們娘兒倆都說不好。我跟著你，至少彼此有個照應，有個人可以說說心裏話。”

 

正房裏，冷氏夫妻也在各自盤算著這個問題。金淑惠如果跟著老三去了黑龍江，他們的兒子冷俊怎麽辦呢？大家都知道淑惠的母親去年過世了，除了冷家，孩子是沒地方寄養的。冷清泉打算把孩子留在家裏，又擔心張奎雲不願意。如今一家大小的生活都指望著奎雲房產的收入，而且尚民的兒子建國都沒留在冷家。奎雲會不會同意留下老三家的冷俊呢？

 

冷先生正猶豫如何向太太開口，隻見老三兩口子抱著兒子冷俊進了門。入得門來，金淑惠撲通一下跪在了奎雲的麵前：“媽，我以前年輕不懂事，自從進了冷家的門，沒少惹您生氣。您大人不計小人過，我在這兒給您賠個不是。”說著就要磕頭。

 

奎雲趕緊站起來，一把把淑惠拉了起來：“過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如今老三吃了虧，你不嫌棄他，我這個當媽的還不知道該怎麽感激你呢。”說著，二人的眼淚就流了下來。

 

“媽，我知道您歲數不小了。但是冷俊這孩子還太小，如果跟著我們一起去黑龍江，不知道他能不能挺的下來。您要是能收留他，我和尚中感激您一輩子。“金淑惠說著拉了丈夫一起給奎雲下跪。

 

”你這是說的哪裏話？老三，趕緊起來，把淑惠扶到椅子上去。冷俊是我們家的骨肉，收留他是我們應該的。這可憐的孩子，這麽小就要跟父母分開，我這心裏別提多難受了。“冷太太的眼淚又一次流了下來。

 

這場托孤戲被剛剛進門的長子冷尚民看的清清楚楚。他是陪老婆李素貞回來待產的。素貞已經懷孕九個月，大腹便便。尚民不放心她一個人回京生產，跟她一起乘火車回來。素貞堅持先回家看望母親和兒子建國。尚民沒有辦法，隻好將她送到東城嶽母家。尚民聽說三弟被打成右派，還不知道後麵的結果。進了家門聽見母親的房間裏熱鬧得很，進來看看。

 

大家回頭看見冷尚民不禁有些尷尬，因為尚民的長子，張奎雲的長孫冷建國當初是被冷太太趕出家門的。如今老三和媳婦把自己的孩子鄭重其事地托付給冷太太，尚民會作何感想呢？

 

冷尚民完全沒想自家的兒子媳婦。他為三弟的遭遇感到憤憤不平，被母親對三弟的寬厚感動不已。他上前抱住了弟弟，熱淚充滿了他的眼眶：”三弟，這一去山高水遠，你和淑惠要互相照應。說不定哪一天你的事情就得到平反了，不要太灰心失意。“

 

說完他回頭對母親說：”媽，素貞要生了。大概就在這一兩天。我回來取我們以前留在這裏的被褥，馬上就得回李家。“

 

冷太太這才回過神來，趕緊張羅老大的晚飯和尚民素貞的被褥。

 

秋風起，北京最美麗的季節裏，李素貞於十月五日在母親的家中生下了第二個兒子。那一天的報紙以套紅大字宣布了一個好消息：“蘇維埃聯邦共和國成功地發射了一顆地球衛星！”

 

孩子的父親給李素貞的這個兒子取名冷衛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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