蝸牛湖畔
雲淡風輕
無言獨上西樓 （五十四）出走
送走了冷尚民，李素貞跟母親和妹妹商量了參加建築隊的具體事情，尤其是兒子建國的事。母親答應收留外孫。妹妹素琴也提出周末可以回來幫忙。李母由於長期做針線，眼睛疲勞過度，視力減退的厲害。素貞答應把自己的工資寄一半回來養家。另外，她會給冷尚民寫信，讓他也每月給孩子寄些錢。
離開北京的日子越來越近了，李素貞知道，有些事情就是再難也要自己去麵對，比如回冷家取東西，辭行。
這天她抱著兒子回到了冷家小院，收拾了一下自己和兒子的東西。背上背著包袱，懷裏抱著孩子，素貞走進了公公婆婆的房間。
見素貞進來，冷先生站起身來：“素貞，你真的要走啊。”
“是的，爸。我母親答應幫我照看建國。這幾年多虧您二老收留我，照顧我，容忍我。如果我有做錯的地方，請您二老多擔待。” 說完她跪了下去，給冷氏夫婦磕頭。
冷太太一直冷冷的不說話。冷先生囑咐素貞在外麵多注意身體。有空寫信回來報平安。建國交給親家母，讓人家受累了。
知道是走的時候了，素貞站起身來，低著頭向大門走去。快到門口處，正好碰見中午放學回家的尚蘭。小姑子一見嫂子這個樣子，就明白她是要走了。心酸的眼淚一下子流了出來。
自從姐姐去世之後，尚蘭和大嫂越來越親。大哥不在家，尚蘭常常到大嫂的屋裏過夜。姑嫂有說不完的話。解放以後，父親失去了工作，人變得越來越消沉。過去尚蘭常常跟父親一起吟詩作賦，聽父親講中外的曆史掌故。但是最近兩年父親的話很少。不是長籲短歎，就是捧著一本書發呆。母親在家裏的地位逐漸高了起來，人也強勢了許多。大家見了她都繞道走。二哥很少回家。三哥傲氣的一塌糊塗，根本不把尚蘭放在眼裏。四哥幾乎不跟人交談，每天忙著自己的功課和踢足球。在這個家裏，隻有大嫂跟尚蘭親近。
尚蘭的同學們都知道她有一個特別好的大嫂。有一次，尚蘭上體育課，不小心把新衣服扯了一個三角口。母親看見了，把她訓了一頓，說她不知道珍惜東西。大嫂不聲不響地把衣服洗幹淨，在破的地方繡了一隻鼓起的小蜜蜂。同學們見了都特別羨慕，說這樣的衣服買都買不到。尚蘭和素貞還經常共享一本課外書，之後二人關燈後在床上討論。有時由於疲勞，大嫂說著說著就睡著了。尚蘭從來不計較，她知道大嫂的辛苦。自從有了那個虛情假意的二嫂，尚蘭更加覺得大嫂的可貴。如今大嫂要走了，今後家裏會更加沉悶。但是大嫂的決定是有道理的。如果是尚蘭，她也會選擇這條路。道理尚蘭懂，但是分離還是特別的痛苦。
尚蘭上前拉著大嫂的手，哭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素貞又何嚐不心酸？於是姑嫂對著臉抹眼淚。
這時不知道國慶從什麽地方跑了出來。他已經五歲多了，已經開始懂事了。這幾天父母，哥哥們一直都在議論大嫂要出去工作的事，他懵懵懂懂地知道大嫂要走了。國慶從兩歲開始就由大嫂照看，對大嫂的感情比對母親的深得多。他跑過去抱住素貞的大腿：“嫂子，你去哪兒？把我也帶上好不好？我再也不淘氣了，我聽話。你幹嘛隻帶建國走，不帶著我？你是不是嫌我討厭？”
素貞蹲下身去把國慶攬在懷裏：“國慶聽話。嫂子帶建國回姥姥家，過幾天就來看你。”
“你騙人。他們說你要去什麽建築隊！媽說了，你飛了就再也回不來了。”
聽了這話，冷太太惱羞成怒。她走上前來把兒子女兒拉在手裏：“你們求她幹什麽？這個沒良心的東西，當初吃不上飯了，嫁到咱們家。如今緩過勁來了，翅膀硬了，就要飛了。”她轉過頭來對兒媳婦說：“李素貞，我告訴你，你今天如果出了這個家門，就再也別回來了！”
素貞站了起來，擦幹了臉上的眼淚，緊了緊身上的包袱，抱起孩子，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她無心，也沒有時間再好好看看這個她曾經生活了三年的小院子。她不知道，她的有生之年再也沒回來過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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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府號召家庭婦女走出家門參加工作是1954年的事，也許素貞再等等會好些，但是世事難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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