蝸牛湖畔
雲淡風輕
無言獨上西樓 （三十一）矛盾
俗話說，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可見，每個家庭都有矛盾。冷家自然也不例外。
自從冷尚民娶了媳婦，冷太太一開始還好。後來就越來越不對勁。看著他們小夫妻恩恩愛愛，出雙入對，她的心裏別提多別扭了。她自己也搞不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當初給兒子娶媳婦，是為了把兒子拴住，免得他走上邪路。如今兒子天天在家，不是跟媳婦在房間裏念書寫字，就是二人一起出去看電影，買菜，逛街。這不是挺好的嗎？難道自己希望兒子娶個媳婦天天吵架？
婆媳關係對奎雲來說是一種全新的關係。以前有過夫妻，兄妹，姐妹，母子，母女，客戶和雇傭之間的關係。但是如今一個生人走進了她的生活。這個人不同於張媽那種雇來的傭人，也不是自己親生的子女。她會長期住下來，成為這個家裏的一分子。她不可能對素貞像對待自己的孩子那樣。也不能對她像張媽那樣。這個分寸還真是不好拿捏。
如果李家跟冷家門當戶對，奎雲會不會收斂一些呢？她自己也不知道。但是李家太窮了。奎雲覺得兒媳簡直就是自己花錢買來的。而且這個花錢買來的人占據了她最疼愛的兒子。自從娶了媳婦，尚民一門心思都在她身上。奎雲感覺自己被冷落了。
素貞自己覺得理虧。娘家的貧窮使她在婆家抬不起頭。如今無論婆婆多麽不講理，她也得忍著。好在丈夫對她很好。從丈夫那裏不僅得到了溫暖，還學會了一直渴望學到的文化知識。如果丈夫是個二流子，或者幫助婆婆一起欺負自己，豈不是更可怕。
冷先生覺得冷太太對兒媳婦太苛刻了。但是他不敢為素貞說話。首先，公公和兒媳的關係是最敏感的。其次，自從楚君的事情之後，冷太太隻要看到他與年輕的女子交談就諷刺他幾句。他還是獨善其身的好。搞得不好，不但幫不了素貞，說不定還會給她惹更大的麻煩。
尚民簡直不認識自己的母親了。他從來沒見過母親對任何人這麽苛求。冷家的孩子沒有一個像素貞這樣聽話，勤勤懇懇做家務的。在他看來，素貞簡直是盡善盡美了，母親到底要她怎麽樣才能滿足呢？而且他發現，如果自己表現出母親對素貞是不公平的，母親會加倍地苛求她。有時為了一點兒在他看來微不足道的小事，母親罰素貞跪搓衣板，他很心疼。但是自己一輩子沒有忤逆過母親的意願，讓他替自己的媳婦出頭，他也做不到。對這個狠心的母親和逆來順受的媳婦，尚民真不知如何是好。遇到這種情況，他選擇逃避，出去找二弟尚生喝酒。他唉聲歎氣，二弟則氣的不行，覺得哥哥太懦弱。
“你怎麽連自己的媳婦都保護不了？又不是別人，是你的老媽？”
”人窮誌短，馬瘦毛長啊。你哪裏知道沒錢，沒工作的難處！“尚民如是說。
“我今後決不會找一個大嫂那樣的，我要找一個獨立的新女性！”
“好，以後就看你的了。”
奎雲有的時候也覺得自己有些過分。但是她近來好像越來越難控製自己的情緒。生了國慶之後，她隻給孩子喂了兩個月的奶。孩子好像已經把她吸幹了。無論她喝多少魚湯，雞湯，奶水就是不充足，後來幹脆什麽都沒有了。孩子隻能吃進口的奶粉和米湯。而且，生了國慶後，奎雲的月信再也沒來過。她一開始還慶幸，但是接踵而至的不適讓她不知如何是好。潮熱，心慌，前所未有的煩躁。睡覺成了問題。有的時候好不容易睡著了，突然驚醒，渾身上下都是汗。覺睡不好，白天就沒精神。而且一陣陣無名的煩惱和火氣不知從何而來。心煩的時候看什麽都不順眼。最不順眼的自然是這個新加入的成員。而且這人隻會做事，不會討好。出了錯總是低頭不說話，挨了罵，受了罰也不求饒。如此，讓冷太太更加煩心。
可惡的是，一家老小都向著素貞。冷先生雖然不說話，但是無論奎雲怎麽抱怨，他都不開口迎合。老大雖然不支聲，但是明顯地向著自己的媳婦。其他的孩子，尤其是尚蘭對嫂子特別好。
有一天尚蘭拿了一本“灰姑娘”給奎雲看：“媽，您看看您對我嫂子是不是特像灰姑娘她後媽？”
“我是她婆婆，這麽能跟後媽比？”
“婆婆是不是比後媽更可怕？這樣的話，我長大了可是不能嫁人！”
“你一個姑娘家家的來不來就說嫁人，也不嫌害臊！再說，你是小姐，媽能讓你嫁的像你嫂子那麽寒酸嗎？“
”她家窮也不是她的錯。您怎麽這麽不講理啊？“
”你個小丫頭片子，是吃多了還是皮癢了？敢跟你媽逗咳嗽，是吧？看我怎麽整治你！“
嚇得尚蘭不敢再出聲。
老三，老四是不關己事不開口，低頭吃自己的飯，回屋做自己的事。無論是母親還是大嫂，他們都客客氣氣的，誰也不得罪。
周末回家的二兒子尚生因為大嫂的事情跟母親吵了好幾次。他在歐洲遊學過，西方人的平權和女士優先他是見識過的。母親這麽沒來由的壓迫大嫂，他實在是不能忍受。
“媽，您這麽對待大嫂是不尊重人權，是虐待！要是在歐洲，大嫂完全可以告你虐待罪！“
”就你有學問，就你有見識！這兒是北平，是中國，不是什麽歐洲。什麽叫虐待？做錯了事難道不該認罰嗎？既然你這個大學問家覺得我犯了罪，你到警察局子裏告我去吧！讓當差的把我抓走，這個家我還真是呆夠了！“
奎雲沒想到，一個媳婦給她帶來這麽多的煩腦。她已經是一頭的官司了，誰會體諒她的難處？北平被解放軍團團圍住，物價飛漲，人心浮動，全城亂哄哄。到底是走還是留？她和冷先生這次居然都沒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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