蝸牛湖畔
雲淡風輕
無言獨上西樓 （二十六）尚民 （1）
當年在重慶上大學的時候，冷尚民是學中國古典文學的。雖然成績不差，但是他對自己畢業後的去向很迷茫。每天埋在故紙堆裏，今後能做什麽呢？繼續研究？還是當個教書匠？這兩樣都讓他提不起精神。
有天晚上，尚民和幾個同學去江邊喝酒，散心。一位身著警服的男人向他走來。那人走近後叫了一聲“尚民兄”，這時他才認出來，此人是當年在濟南一起參加抗日的兄弟，劉大力。二人相見，分外激動，大有他鄉遇故知的感覺。
劉大力是山東人。當年日本人占領了故鄉之後，他跟著幾個朋友，同鄉一起逃難，輾轉來到重慶。他的家人還在山東。劉大力沒有經濟來源，剛來重慶的幾年靠打零工過日子。後來經人介紹加入了警察訓練班，三個月後被派到重慶水上警察局。在這裏做事已經有好一陣子了。今晚巡邏，居然遇到了多年不見的老朋友。
從此，尚民和劉大力常常在一起喝喝酒，聊聊天。劉大力羨慕尚民能夠繼續學業，尚民羨慕劉大力能夠自食其力。終於有一天，尚民向劉大力訴說了自己的煩惱。他不想繼續讀書了，他拜托大力幫他找個差事。很快，劉大力在水上警察局給尚民謀到了一個職位。警察局的長官聽說冷尚民是中央大學的學生，國文了得，特別賞識。見了一麵就委派了一個書辦的職位給他。冷尚民毫不猶豫地接受了。他知道回去跟父母商量不會有什麽好結果。所以決定先斬後奏，退了學先上任再說。
父母及弟弟妹妹離開重慶後，中央大學也遷址南京。尚民的家人，往日的同學，朋友基本上都走了。劉大力幾乎成了他唯一的故交。劉大力勸尚民加入國民黨，說是入了黨以後被提職的機會會大很多。如此，在劉大力的介紹下，冷尚民加入了國民黨。
然而水上警察局的差事並不像尚民想象的那般如意。他本來就是一個懶散的人。因為睡過了頭遲到了兩次，長官的警棍在他的頭上揮舞，以示警告。嚇得尚民一身冷汗。
不久，劉大力搞到了船票，回山東老家去了。尚民更加孤獨了。晚上躺在床上，他時不時想起家人在重慶時的情景。那個時候，周末還有個去處。每次回家，母親都做幾樣他愛吃的菜。如今除了這個警局宿舍，哪兒也去不了。
二十出頭的年輕人，怎麽可能耐得住寂寞？很快，他就開始跟警察局裏那些同事混在了一起。他哪裏知道，那都是些什麽雜七雜八的人。
說來也巧，這天幾個同事下了班一起去吃飯。大家起哄拚酒，尚民也多喝了幾杯。鄰桌有幾個女子，在一起唧唧呱呱地說笑。其中一個特別顯眼。她長發燙成大波浪，紅紅的嘴唇，一雙嫵媚的眼睛，目光飄來飄去。同事們都注意到了這個惹眼的人物，大家互相打趣，攛掇他人去搭訕妹子。
這時候有個人對尚民說：“我們幾個都不行，隻有你英俊瀟灑，一表人才。你去跟那個小姐聊聊？你要是能把她約出去吃個完飯，我給你洗一個月的衣服！”
冷尚民被將了一軍，借著酒勁兒，他向那個女子走去。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隻女性的手，白皙柔美，丹蔻塗滿了指尖。他兩眼直鉤鉤地盯著，手情不自禁地伸了過去，口中還喃喃地念叨：“紅酥手，黃藤酒。滿城春色宮牆柳。。。”這一句還沒念完，隻聽得“啪”的一聲，左臉上頓時覺得一陣火辣辣的。隨之而起，是一陣男男女女的歡呼聲，叫罵聲和笑聲。
冷尚民完全不記得自己是怎麽從飯館裏出來，又是如何回到家的。但是第二天早上一位同事的話把他嚇的失魂落魄。原來，那位女子不是一般人。她是重慶市警察總署次長的姘頭。同事們也是從那位女子高聲大罵尚民，以及她的同伴們七嘴八舌的議論裏弄清了此人的來頭。
不知如何是好的冷公子想起了孫子兵法三十六計走為上的計策。回宿舍脫掉了警服，換了便衣，帶上僅有的一些私人財物，急急忙忙買了一張票上了去武昌的輪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