蝸牛湖畔
雲淡風輕
無言獨上西樓（一）新婚
盤腿坐在床上的素貞口幹舌燥，饑腸轆轆。都說結婚是人生中最大的喜事，但是素貞覺得簡直是受罪。因為怕上廁所，從早起就不敢喝水，吃東西。
此刻，素貞支棱著耳朵傾聽外麵的動靜。前院猜拳行令的吆喝聲不絕於耳，但是新房內沒有任何聲息。從偶爾發出的燭花爆響聲裏，素貞斷定這屋裏除了她，沒有別人。否則怎麽連燭花都沒人剪呢？素貞悄悄地掀起蒙了一天的紅蓋頭，環顧四周，打算找點吃喝。
新房裏除了掛著紅帳子的大床外，還有櫃子，箱子，梳妝台，凳子和一套寫字用的桌椅。牆角有臉盆架子，床邊有個新的痰盂。家具把挺大的一間屋子裝的滿滿的。素貞終於在桌子上看到了兩盤酥皮點心和一個暖壺。她悄悄地蹭下床去，拿杯子給自己倒了杯熱水，慌亂地在兩盤點心中各挑了幾塊，就著熱水，吃了下去。
素貞感覺到前所未有的疲勞。昨晚幾乎沒怎麽睡覺。早上母親就請人來給她開臉，梳頭，化妝。之後是穿衣，穿鞋。親戚，朋友，鄰居們在院裏院外站了一堆，等著看新女婿來接親。大家嘰嘰喳喳地議論著，都說素貞嫁去的冷家是個有錢的主，這大少爺還是燕京大學法學係畢業的，今天一定要好好看看這有錢人家的洋學生是個什麽派頭。
就在大家準備見到坐在高頭大馬上的冷家大少爺冷尚民的時候，一輛黑色的福特轎車開進了胡同。汽車停穩後，走下來的是披紅掛彩的一位年輕人。還沒等大家緩過神來，那人已經和另外兩位西裝革履的年輕人鑽進了李家的大門。
素貞還是頭一回坐小汽車。雖然是蓋著厚厚的蓋頭，她還是能感覺到自己坐的很低，就像是坐在馬路上往前衝一樣。這感覺跟坐馬車和公共汽車可是完全不同。
很快就到了冷家，在一片鞭炮聲中，素貞被攙下了汽車。站定之後，隻聽得嗖嗖三聲響，素貞猜測是放箭的聲音。之後，在喜婆的攙扶下，素貞又邁過了火盆。雖然婚禮的司儀給每一項儀式都按上了好聽的解釋，比如紅紅火火，建（箭）功（弓）立業等等。素貞知道，這鞭炮，火盆，從她頭上飛過去的三支無失之箭都是要把她帶來的邪氣擋在冷家門外。
拜過天地之後，素貞就被安置在這間新房裏。
吃了幾塊點心的素貞稍稍穩住了神。她又一次坐在床沿上，手裏捏著蓋頭，心思已經飄回了娘家。不知道父親今天好些了沒有？妹妹睡了嗎？明天該交上去的毛活母親是不是已經打理出來了？
正胡思亂想間，隻聽窗根地下有了腳步聲。素貞趕緊將蓋頭蒙上，大氣不敢出地端坐著。門開了，首先是一陣濃濃的酒氣。隨後，透過蓋頭下的縫隙，素貞看到了一雙鋥光瓦亮的黑色三接頭皮鞋。她聽說那是時下有錢的公子哥必不可缺的行頭之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