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開二度 楊梅（15）

楊梅  （十五）

 

2015年的春天如期來到了北加州。門前的果樹上大團的桃花似乎要將枝頭壓彎。隨著微風吹過，花瓣紛紛撲向大地。楊梅看不到花開的美麗，想的是李賀的那句“況是青春日將暮，桃花亂落如紅雨”，悲的是自己不僅人老體弱，而且一無是處。

 

隨著梨花，桃花的謝幕，各家院子裏栽種的花卉開始爭芳鬥豔。芍藥開，牡丹放，百花爭妍。各種顏色的玫瑰更是姿色不凡。但是楊梅的眼裏看到的是灰突突一片。碧空如洗，強烈的陽光刺激著她的眼睛。雖然小劉一再勸她多出去走走，但是楊梅未出家門幾十步就逃也似的轉了回來。

 

家裏僅有的幾件家具被楊梅擦了又擦，床上用品被她洗了又洗。她實在找不到事情做，就坐在珊珊的房間裏，拿著過去的舊照片發呆。那些舊照讓她想起剛結婚的那幾年，孩子小，工作忙，但是點點滴滴的往事讓她心裏暖暖的。有些趣事還會讓她啞然失笑。看看現在，她不知道如今的日子過下去有什麽意義。但是不如此，又能怎樣？身體不好，體力活是不用想了。過去過目不忘的好記性已經不知去向，如今是拿了東忘西，常常是進了一間房，半天想不起為什麽到這裏來。投出去的簡曆如石沉大海，沒有任何音信。

 

周圍跟自己差不多一起來美的同學，同事，有些還興致勃勃地在職場上打拚。有些人自願地辭職，有些人被迫地失去了工作。他們絕大多數都給自己的晚年做好了經濟安排，丟了工作也就退休了。許多朋友結伴出去旅遊。不少人遊遍了五大洲，三大洋。有的連南極，北極都去過了。而自己隻是過去出差時到其他地方轉轉，因為酒店太貴，一般公事一結束就馬上打道回府。

 

過去女同事們在一起吃午飯，大家說起購物，護膚，化妝，她從來都插不上嘴。小劉幾乎每年情人節都有快遞送來的鮮花。沒送的那些年，必定是情人節在周末。自己不要說鮮花了，連假花也沒收到過。

 

想想這些年，自己工作不可謂不努力，持家不可謂不節儉。出門兢兢業業，回家膽戰心驚。看看自己的一雙手，縫補漿洗，無所不能，烹調蒸煮，無所不會。更何況從這雙手裏流淌出去的代碼，解決了多少人的問題，給公司創下了多少利潤。想想自己的過去，上學時成績優秀，工作時業績斐然。如今竟然混成這幅模樣。

 

究竟錯在哪裏了？難道自己不是賢妻良母好女兒？小劉說自己一向受人擺布，不會為自己的命運做主。她還說自己是自欺欺人，不敢麵對現實。難道她真的說對了？思前想後，不得其解。

 

她不再與其他人聯係。即便有電話鈴響她也懶得去接。每日枯坐在家裏，除了做晚飯，簡直想不出自己還能幹點兒什麽。人就這樣一點點的枯萎下去，眼神則一天天呆滯起來。

 

這天陳新在學校裏麵遇到了一些麻煩。前幾天的物理課上，有一名學生在課堂上就課程中的一些理論和他爭論了起來。以前也有過類似的情況，他每次都說下課個別討論，但是課程一結束他就溜了。他沒什麽興趣跟這些小朋友多討論什麽物理學的新動向，新發現。但是這名學生及時地在教室門口堵住了他，希望跟他進一步討論。他有些不耐煩了，對學生的態度很不友好。沒想到，這件他認為的小事被報告到係裏，係主任今天約陳新談話。係主任認為，作為教師，應該鼓勵學生而不是打擊或者忽視他們的積極性。主任的話讓陳新無言以對，但是又心懷不滿。他帶著一肚子的氣回了家。

 

走進家門，發現廚房涼鍋冷灶，老婆楊梅不知去向。在家裏找了一遍，終於在珊珊的睡房裏發現了楊梅。她直勾勾地看著窗外，完全忽視陳新的大呼小叫。陳新一股火氣頂在心裏。他衝上前去，抓住楊梅的肩膀，用力搖晃著。嘴裏高叫著，老子在外麵賺錢養活你，你在家連個晚飯都不做，要你幹什麽？接著，一拳打在楊梅的胸口。楊梅向後倒去，一屁股坐在了地毯上。站起來的楊梅，不哭不鬧，反而哈哈笑了起來。隻見她一頭頂在陳新的肚子上，趁著陳新立足不穩，衝出了房間。

 

她疾步跑到樓下，抓起桌子上一個舊花瓶往牆上扔去。接下來，她打開了廚房的碗櫥，一個盤子被她用力扔在了地上，摔了個粉碎。聽到聲音，陳新急忙跑下樓，在楊梅拿起第二個盤子時，他上前從背後抱住了楊梅，試圖阻止她。楊梅不停的踢著，打著，抓著，咬著。伴隨其中的是哈哈大笑。她瘦弱的身體裏似乎有無盡的力量，陳新費了很大的力氣才把她拉到壁櫥裏，用一條孩子們小時候用的跳繩把楊梅捆了起來。他知道，楊梅一定是出了問題。他把楊梅拖到車上，向醫院的急診室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