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開二度 楊梅（14）

楊梅 （十四）

 

楊梅拖著沉重的腳步回到辦公室。她呆呆地看著計算機屏幕，腦子裏轉來轉去都轉不出一個合適的結果。

 

如果賣掉房子，自己失去了住處換回來的隻是很少一部分現金。自己的401K退休金本來就少，說不定還要分給陳新一部分。計算機軟件工程行業競爭激烈，公司招進來的年輕人比自己工資低很多。而且他們朝氣蓬勃，幹勁十足，接受新東西比自己快很多。失去工作不是沒有可能的。一旦失去工作，醫療保險就是一個很大的問題。兩個孩子還都在讀書，就算他們立業了，楊梅也不能成為他們的負擔。她這輩子已經對不起這兩個孩子，不能再給他們添麻煩了。

 

想想自己，真是一個愚蠢的女人。這二十年來，自己隻顧耕耘，沒有顧及收獲。其中的原因是自己太軟弱，不敢和陳新爭執，隻是一味地順從。2001年的那次家庭經濟危機後，自己就應該完全控製自己的收入。看到房貸一直沒出問題，就自認為一切安全。如果2001年不是聽信父親的話，而是讓警察把陳新帶走，繼而離婚，如今會是什麽樣？如果2003年聽了小劉的勸告，帶著孩子離開這個家，也不至於像現在這樣進退兩難吧？如今一切都為時晚矣。真是一步走錯，步步跟不上。事到如今，她該這麽辦呢？

 

如此，離婚的事情就此擱淺。之後的楊梅每況愈下。首先是身體出了問題。絕經兩年後，突然出血。醫生診斷楊梅的子宮裏長了大大小小好幾個瘤子。好在術後檢查的結果是良性。消化係統紊亂，吃多了不舒服，吃少了餓的發慌不說，胃還痛的不行。神經衰弱的毛病越來越嚴重，常常徹夜不眠。醫生給她開了安眠藥。即便吃了藥，也隻能睡4-5個小時。有時半夜醒來，再也睡不著，翻來覆去到天亮。因為身體的不適，特別是睡眠問題，導致她精神無法集中。她常常眼睛盯著電腦的屏幕，腦子裏空空如也，什麽也沒看進去。過去那個業務尖子逐漸淡出了人們的視野，隨之而來的是一個經常出錯，拖大家後腿的累贅。公司管理人員幾次找她談話，希望她休息一下，調整好自己的狀態。

 

但是回家休息的楊梅還不如上班輕鬆。在家裏，她感到更加壓抑。楊梅的季度和年終鑒定越來越差。為此她急的要命。但是越著急就越睡不著覺，越睡不好就越沒法集中精力。

 

2013年底，楊梅被公司列入了裁員的名單。這對楊梅來說，猶如晴天霹靂。望著牆上掛著這些年來自己給公司申請的一項項專利，心寒的很。當年給公司做出貢獻的時候，經理們見了自己是何等的親熱。如今自己人老體弱，被一腳踢開。

 

回到家的楊梅開始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尋找新的工作。但是軟件工業更新換代的速度驚人，她的知識，經驗明顯老化了。然而，功夫不負有心人，兩個月後，楊梅終於找到了一份新工作。她興致勃勃地去上班，但是很快發現適應新的環境，學習新的技術，結交新的隊友的困難程度遠遠超過了她的預想。不到一年，楊梅再次失去了工作。

 

現實是何等的殘酷。家庭和事業的雙重打擊，使楊梅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她逢人就訴說自己的苦悶。給朋友，同學，自己的姐妹，過去的同事們一遍遍的打電話，送微信。完全變成了現代版的祥林嫂。開始大家都特別同情她的遭遇，盡可能的幫助她尋找工作機會，好言好語地安慰她。漸漸地，大家就有些煩了。有些人在電話裏敷衍著，有的幹脆連電話也不接了。即便是在街上或者商店裏遇到，許多人也躲之唯恐不及。她不是一個會交際的人。由於陳新的吝嗇，沒有幾家跟他們來往。過去的同事絕大多數隻是業務上的交道，說不上是朋友。如今，除了小劉等一兩個要好的朋友，楊梅漸漸地跟周圍的人都失去了聯係。孩子們都特別忙，除了上學，實習，還要打工掙學費。他們也會打電話來問候媽媽，但是畢竟不在身邊。

 

陳新終於意識到他的搖錢樹已經幹枯死亡了，無論他怎麽搖，這麽晃，一個錢也掉不下來了。他認真地權衡了一下利弊，認為維持現狀比較劃算。年近花甲了，他生理上的需求遠不如前。就算有需求，他有一個順從的合法妻子。離開楊梅再去追求其他女人，陳新知道沒那麽容易。再說，楊梅目前無收入，現在離了婚他要負責贍養。

 

陳新繼續做著他的物理講師，閑來無事，收拾一下後院的菜園，前院的果樹，出去釣釣魚，上網聊聊天。每晚回家，飯菜已經準備好。他的日子過得挺滋潤。由於失去了家裏大部分的月收入，他心裏不舒服。遇到任何的不愉快，楊梅仍然免不了一頓拳腳。說出的話更是傷人得很：楊梅你就是一個掃把星。誰娶了你誰倒黴。難怪你媽媽當年給你取名運梅，你就是帶著黴運來到這個世界的，誰碰誰倒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