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話人生(231)每逢佳節倍思親,養兒方知父母恩
過年之前,大女兒從加拿大家中傳來她炸肉丸的視頻,我既為”李家秘製肉丸“在北美得到傳承而欣慰,又因佳節來臨更加思念早已離世的父母親。
上世紀七十年代初,我的兩個女兒小時候最盼望過年,恨不得一放寒假就去爺爺奶奶家。那時,我的父親已經從農村回到他退休多年的461廠,有了一套兩室一廳廚衛俱全的平房宿舍,與“頂職”進廠的大弟弟住在一起。每到春節,媽媽就叫小弟弟開武船廠車隊的卡車來接我們回家過年。因為那時從我們礄口區水廠路中學穿過武漢三鎮乘公交車到武東461廠,沒有三四個小時難以到家,費時且不說,帶著兩個孩子,拎著回家過年孝敬父母的年貨,搶上公交車確實不容易,也不安全。
那幾年,兩個弟弟還是單身,平時家裏隻有父母和大弟弟三人,一到過年,我們一家四口和小弟弟都回家過年,父母親就笑得合不攏嘴。媽媽一生喜歡熱熱鬧鬧過大年,逢年過節都希望兒女孫子外孫都回家過年。以前媽媽都要在年前做好兒孫回家過年的準備。自從搬到461廠平房以後,因為房子太小了,每年就是我的兩個弟弟和我們夫婦及兩個女兒,與爸爸媽媽一起過年。 大哥一家五口、大姐一家六口,二姐一家七口,分別於大年初一、初二回家給父母拜年。
媽媽老了也做不動了,於是,老人家就親自部署、親自指揮我們三兄弟做李家秘製肉圓子、魚圓子和蓑衣圓子(俗稱“珍珠圓子”),武漢人年飯桌上必須有的“三元”,還有“三全”,即全雞、全鴨、全魚。且那條“全魚”是“看菜”,吃年飯時隻能看看,要等過完年才能吃,以示“年年有餘”;還有粉蒸肉、紅燒肉、回鍋肉;鹵牛肉、鹵雞蛋、鹵幹子;煨雞湯、排骨藕湯 、瓦溝牛肉羅卜湯等等,還有特地為孩子們準備的炸年糕片、炸紅薯片、炸“豬耳朵”(把麵粉分成兩半,其中一半用紅糖水調和揉好後,與另一半揉好的白麵,紅白相間層層相疊像做饅頭一樣,切成薄片油炸之後就像“豬耳朵”一樣),湖北人過年必備的熱菜涼菜等等一應俱全。那幾天媽媽坐在旁邊指導我們三兄弟學習做李家過年的菜,不僅被媽媽那非凡的記憶力所折服,更被媽媽無怨無悔為我們做了一生而感動不已!
媽媽圍著鍋台轉了一輩子,自從嫁給身為“李家花園”長子的爸爸,就成了大家族的主婦。
“李家花園”是我的祖父上世紀三十年代初在通湘門城裏創建的,我的二姐健在時告訴我,通湘門城裏的李家花園是祖父的親妹妹、我們的姑奶奶的“嚴家花園”的傾情全力資助下,才建起來的家業。到上世紀四十年代,祖父在粵漢鐵路通湘門車站外買了一片荒地,獨自建起了“通湘門外李家花園”。
我的父親從十幾歲開始就跟著祖父學種花,不僅學技術,更要從事許多繁重的體力勞動。到附近的水塘挑水到花場澆花;到城裏公廁挑糞水回來給花施肥;收獲季節每天都要挑起滿載鮮花的花擔,及時從武昌送到漢口茶行。爸爸全身心都在種花,成為遠近聞名的花匠。1956年公私合營時,除了一家老小二十多人住的兩層老宅及房前屋後的幾塊菜地留下來了,那比老宅大許多的一棟高大花房、全部花木及所有生產工具,都“合營”到青山公園去了。
我的父親和二叔、三叔成了青山公園的園林工人。後來他們兩家都搬到青山公園去了。四叔1939年技校畢業後,虛報兩歲年齡到郵局謀一差事,後輾轉到鐵路部門工作,五十年代初他一家人就離開了通湘門外李家花園老宅,最後定居在陝西寶雞。祖母早已去世,最後留守老宅的就是我的祖父、媽媽和我們三兄弟。父親每到周末就從青山公園回老宅,侍弄房前屋後那三分菜地,讓一家老小平時有吃不完的蔬菜。臨回青山公園上班之前,還要囑咐我記得給什麽什麽菜按時澆水啊!
再後來,三年困難時期,祖父也離世了。文革期間,大弟弟頂職進廠當學徒;小弟弟69屆初中畢業下放農村;我於1967年12月師資短訓結業分配後常住學校。父親退休以後回到老宅,與母親兩人留守老宅。
後來,城市的爹爹婆婆也要下放農村,辛虧鄂州嚴家大灣生產隊長及時登門,盛情邀請父親去當花木生產的技術顧問,得以安享了幾年幸福生活。那期間,武昌火車站擴建,老宅基地被征用,“通湘門外李家花園”徹底消失在城市發展建設之中了。
媽媽在老宅當主婦時的大廚房,比現在住的平房宿舍還要大,僅那個雙鍋大柴火灶就比現在的廚房大多了。當然,現在用液化氣燒菜做飯比那柴火灶幹淨多了,方便極了,也是不爭的事實。無論怎麽說,現代社會生活條件,遠遠超過了農耕社會!不過再也喝不上柴火灶燉的鮮味雞湯了!媽媽原來燉雞湯總是把燉缽放到尚有餘溫的灶裏,從晚飯後燉到第二天早上,就可以喝到鮮美可口的雞湯了。
別看我媽媽年老了,她非常樂於接受新事物,七十年代初,她老人家是武漢市最先使用液化氣的第一批居民。如果媽媽不是三寸金蓮讓她足不能出戶,老人家還是挺趕時髦的,更愛美。記得我小時候,有一次跟她一起去漢口大姐家,出門前著裝整潔自不待言,還看她對著鏡子,用兩根棉索子“絞麵”,當時我哪裏知道這是那個年代婦女常用的簡便的美容方法啊!隻好奇地問她:“媽媽,您這是幹嘛?疼不疼啊?”媽媽說:“把臉弄漂亮一些啊!出門在外,人要講麵子的!要像我們現在這樣,穿得整整齊齊,臉洗得幹幹淨淨的再出門。”
七十年代初,我們夫妻兩月薪加起來才72元,一家四口,盡管那時物價很低,也是捉襟見肘。但是,過年時無論如何是不能空手回家的。至今難忘媽媽當時對我們說:“你們工資那麽低,兩個孩子平時花銷也大,以後過年回來就不要花錢買東西了,家裏什麽都不缺,你們都回家過年,我們就高興啊!以後你們回來多拿幾個包包,往裏麵多塞些衣服,拎著大包小包回來,隔壁左右鄰居誰知道你們帶什麽回來過年呀!麵子好看不說,也省下錢把日常生活搞好一些。”媽媽心疼我們,我們心領神會感恩不已。
我的父親隻讀過二年私塾,母親是文盲,但是他們非常愛我們最小的三兄弟,小時候無論多頑皮,從不打罵我們。且不說媽媽對我們體貼入微的關愛,記得讀小學一年級時,放學回家,爸爸讓我去花場拔茉莉花缽裏麵的野草。也許是我的過敏體質,隻要被蚊蟲叮咬一下,不一會就會起一片紅疹子,奇癢無比。到花場一會兒,頭上就起了一片“紅包”,爸爸過來摸著我的頭說:“你不是種花的命啊!回家做作業去吧!”
1958年,我被保送上初中,盡管全家隻靠父親一人的工資生活,為了讓我好好學習,省吃儉用,也要送我去學校住讀。他們覺得,自己沒有文化,隻有在老師身邊孩子才能學習好。
小時懵懵懂懂不省事,等到自己養兒時, 真如俗話所說“養兒方知父母恩”啊!
初為人父之喜悅,低薪生活之艱難,對我們這一代人來說,是大同小異,而生兒育女的全過程卻不盡相同。盡管每個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但每一個幸福的家庭也都有他們各自的幸福。我們這個幸福的四口之家是不可複製的 。
孩子健康的身體是DNA決定的,後天健康成長要靠父母傾情精心地嗬護!嗬護不是溺愛,是尊重孩子,耐心聽孩子的意見,即使孩子做錯了某件事,也要認真聽一聽他們的想法,千萬不能不問三七二十一,劈頭蓋腦一頓批評指責。更不能動手打孩子。我的父母就從來沒有打罵過我們兄弟三人。
還記得,上幼兒園大班的小女兒,有一天,一個人在家把鬧鍾拆了,再想裝回去就沒有辦法了。盡管那是家裏當時唯一計時的鈡,我回家後,問她:“你為什麽把鬧鍾給拆了啊”她說:“我想看看它裏麵是怎麽發出鈴聲的。”我高興地笑著說:“好呀!就是要對自己不懂的事情有好奇心,才能學到知識!”同時還告訴她,以後遇到自己不懂的事情,可以先問問大人,然後再決定怎麽做會更好一些。
嗬護孩子,舐犢之情,人皆有之。一方麵,在有限的條件下,首先保證孩子成長過程中必須的營養,這是人的生理需要;隨著年齡的增長,還有心理需要,精神追求。這就要求父母適時提供精神食糧。我的兩個女兒,從幼兒園到高中畢業,隨著年齡的增長給她們訂閱《兒童時代》、《少年文藝》、《中學生閱讀》、《作文》等課外讀物。還經常帶她們逛新華書店,鼓勵她們買自己需要和喜歡的書。我的父母當時在那麽困難的情況下送我去學校住讀,就是為我的學習提供了條件。我傳承父母愛子女的家風,為孩子的成長盡可能提供較好的條件,確實是“養兒方知父母恩”啊!
當我們的鄰居、歸國華僑黃杞顯和喻美琦老師,文革後期帶著兩個孩子去香港定居時,小女兒說:“我以後也要出國去看看世界!”
1977年恢複高考,我因緣在大街上偶遇母校老領導,得以調回省重點中學去當老師,全家從礄口工業區搬家到武昌文化區。兩個女兒從此生活、讀書在濃鬱文化氣息的華師一附中校園,耳聞目睹莘莘學子書聲琅琅;“神馳鈴下”,常聞名師“謦欬之音”(借用蘇軾兩句詩中言)。兩個女兒在成長的關鍵時段,一到七歲時全天候的陪伴,十年中小學優越生活和學習環境的潛移默化,為她們後來讀大學,出國留學和工作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我這個在隻聞花香,不識書香的花農家庭長大的高中畢業生,靠自己不斷讀書,認真教書,在人生每一個關鍵時刻常遇貴人相助,改變了自己的和兩個女兒的命運,其實都是我親愛的父母一生積善成德、傳承為人處世美德,降福於我的結果!
感恩父母在天之靈,福佑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