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話人生(214)沉痛哀悼老同事張勝週
今天早上收到“張勝週”的微信:“李老師您好!我是張勝週的老伴。張勝週已於11月1日因病永遠離開了我們……”
噩耗傳來,不勝悲痛!
他的老伴沉痛地告訴我:“張勝週從2018年開始,血小板高,到去年白細胞又高了,因按時吃藥,加上每周去醫院查血後調劑吃藥的劑量,病情控製得還可以。但由於今年上半年在上海因疫情封控,不能按時去醫院查血而調劑吃藥的劑量。等到解封後去醫院看血液科時,已經發展到骨髓纖維化。七月份又轉化為急性白血病。由於吃的化療藥使他本身免疫力就低的身體就更差了……”悲從中來,無語。
隻能回憶往事,寄托哀思……
張勝週是武漢43中的化學老師。上世紀七十年代末我調到43中之後,他經常在下午課外活動時間到我們語文組來,與我們幾個圍棋愛好者下棋。我們幾個人,因為棋力不分伯仲,所以,隻要課餘有空,就輪番“戰鬥”,共享其樂!
“少年樂新知,衰暮思故友”。
去年,有一天,我在與水廠路中學老同事鄭三橋聊天時,突然想起,我從43中調到華中師大一附中之後,他也從水廠路中學調到43中了。於是,就請他在43中退休教師群,幫我聯係語文組的韓守中老師。
在43中那兩年,我教文科重點班,韓老師教理科重點班,我們不僅是一起備課,研究如何輔導學生備戰高考的同事,也是課外活動時紋枰對弈的好友。時任校長安大庭不懂棋道,但他懂教育教學管理,尤其通人性。課外活動時間,他有時轉到我們語文組辦公室,看到幾個老師圍著看我與韓老師下棋,常常饒有興趣地站在旁邊看一會才離開,他相信會“玩”的老師,更會教書。於是,張勝週和教物理的唐常健,隻要有時間就到語文組來,或對弈,或觀戰。
感恩微信。第二天,我就與韓老師聯係上了。他又把那個時候經常在一起下棋的張勝週也聯係上了,他們倆退休後還約定每周都要下幾盤,共享紋枰對弈之樂。
我在43中工作了短短的兩年時間,就因緣調回母校了。在漫長的人生路上,雖然隻是短暫的瞬間,但那兩年是我最難忘的人生驛站。
於是,我不時發一些回憶我們共同經曆的文章,與老同事分享。
張勝週看了我的《難忘我最敬愛的兩位老校長》一文後說:“你當時從43中調到華師一附中,我們都感到很吃驚,李培永有板眼(武漢俗話,與“辦法”的意思差不多)!今天看了你的文章才知道,你當時的經曆何其艱難。那時的體製和權力是可以卡死人的!沒有過硬的關係想調動很難,我真是感同深受啊!我愛人原來在安陸縣一個中學教書,我為了把她調回武漢,真是找了無數‘關係’,但市教育局就是不接收。當時市教育局的人事科長姓曾,他曾與安校長共過事,安校長跟他打招呼沒有用,江良駿書記為我愛人調動之事,還專門帶我到曾科長家裏說情,也不管用。我為愛人的調動,跑了三年多,她的檔案被退回安陸三次。後來在我愛人的姑爹的幫助下,才調回武漢。她的姑爹是一位老紅軍,剛解放時,他有一部下叫DXX,到了八十年代是武漢市委文教組主任。姑爹委托他跟教育局打招呼,這才把事情解決了。在那個年代,沒有過硬的關係,要辦成一件事真是難!
非常感謝你這長時間堅持給我發文。你的文章真摯樸實,娓娓道來讓人如臨其境,勾人回憶。你的經曆也是我們這一批人的共同經曆,此生難忘。再次謝謝你!”
與張勝週聯係上了之後,兩次視頻聊天,看到他那總是微笑著說話的神態,還是當年那樣厚道,雖然歲月催人老,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啊!一生與世不爭,老老實實做人,踏踏實實做事的他,一直在43中工作到退休。他告訴我,“耳順”之年後,耳朵不那麽“順”了,裝個助聽器也不怎麽好使,以後就通過微信寫“信”吧!
於是,他看了我的《說一下武漢人“過早”》之後,發來一篇《也說武漢人“過早”》:
武漢人把吃早餐叫“過早”,既表現了一種匆匆忙忙吃的過程,又體現出一種霸氣。
這可能與武漢的碼頭文化有關。
解放前,武漢的長江兩岸及漢水與長江交匯處的集家嘴一帶碼頭林立。碼頭工人為了多扛幾袋貨,把時間抓得很緊,因此,吃早餐就盡量省點時間,而成了“過”一下。這種習俗一直延續至今,以至現在在武漢三鎮的街上,還可以看到端著一碗熱幹麵,邊走邊吃的上班人群。
你談到武漢過早的花樣之多,令我深有感觸。
記得很小的時候(大約五歲左右),我家租住在漢口六渡橋的蔡家巷一帶,巷口有一個炕米粑粑的,每新炕一鍋就加一把鋸木刨花,刨花遇爐中的火星即燃成一陣大火,趁火勢將米粑炕膨脹發開,隨著火勢減小,最後餘燼將鍋底上的米粑粑烤焦。這樣做出來的米粑粑,吃在口中,既有上麵一層的軟糯滋味,又有底下一層的香脆感覚,回味無窮。不象現在的電烤爐做的米粑粑,外形相似,但全無師傅的手藝,吃起來就少了許多餘味。
說到嚴式燒麥,又使我想起了讀中學時看過的一部小說《六十年的變遷》(李六如,筆名季交恕),作者也是當時很有名的作家,名字我已忘了,好象與你同姓。作者在書中談到上世紀三十年代,在漢口公安街與中山大道的交叉口,有一家叫“一品香”的餐館專做燒麥。當時在漢口一帶很有名氣,作者曾多次光臨此餐館,並對這家餐館所做的燒麥大加贊嚐。這家餐館的燒麥做法,與現在的嚴式燒麥有所不同。他家是用豬皮凍,即把豬肉皮切下來,放在鍋中煮成糊狀,再將其冷凍成“肉皮凍”,然後用凍塊與肉丁、香菇丁、熟糯米等調餡。據說,現在武漢湯包和上海小籠包還是這樣做餡子,隻不過是做湯包時“肉皮凍”用得更多一些,所以吃湯包時才有湯汁,吃的時候應先喝汁再吃餡。“一品香”的燒麥才是武漢原汁原味的正宗燒麥。
我家住的位置離“一品香”不遠,參加工作之後我也曾經去吃過幾次。那個酒樓不起眼,在七十年代,用破舊兩字形容它也不為過,但食客不斷,生意興隆。隨著城市的改造,“一品香”早已從人們的視線中消失,現在的年輕人,誰還知道這一名冠民國直至七十年代的酒樓呢?
謝謝你的好文章,可惜我沒有你這樣的文彩,隻能借你的文章回憶一下往事,聊為欣慰。
我讀完張勝週這篇文章,被他文中的細節描寫所吸引,回複他,等明年回武漢,一定要去漢口吃燒麥。還笑談,一個教了一輩子化學的老師,細節描寫那麽細膩生動,難得啊!
他回信說:“我跟你一樣的!65年從武漢六中畢業。沒有被大學錄取,而被武漢市教育局錄用為中學語文老師,短訓分配到‘武漢一師’語文班。從短訓班出來了後,就分到了43中,在43中先是教語文,因學校工作需要,後改教體育,最後改教化學。我的語文基礎其實不是太好,對數理化較有興趣,最後能教化學也是如我所願。最後我的正業就是教了三十一年的化學。”
張勝週與老伴去年春節前去上海的女兒家,上海疫情期間正好在上海,我將《“動態清零”“測不準”》一文發給他,並關心他在上海的情況。他立即回複:
李培永你好!謝謝你對我們的關心。國內由於執行的是動態清零方案,而上海現正臨高峰期,所以我們現在仍在家裏封閉著,不過這兩天感染人數有所下降,有的小區如無陽性感染病人,則管控稍有放鬆。我所在的小區就可以出戶,但不能出小區(出小區要登記且限製活動區域)。生活物質靠網購或小區組織的團購,但品種質量就不能隨意了,而且價格也比平時貴得多,大多數人的心態還較平和,也懶於計較。按現在形勢發展,估計還得半個月才能全麵解封。美國執行的是群體免疫方針,不會遇到國內這樣的封城情況吧。我先是住在嘉興,上個月中才到上海,來後也很少出去,所以沒有被感染。
看了你這篇文章我很有感觸。
國內現在的封城做法是有點理想主義,但效果並不好,投入大,天天搞核酸檢測或抗原撿測,交通生產停頓,人們封閉家中,日常生活也受到影響。偶爾行之,人們還可忍耐,時間長了,人心就易煩燥,矛盾就會爆發。如果能真正做到清零還好說,問題是今天清零了,過段時間它以別的麵目又重來。今天這個城市清零,明天那個城市又來了,這種水裏按葫蘆的做法真是不可取,勞民傷財。病毒也是自然界的一部分,與其消滅它,還不如想辦法限製它。任何東西的存在是有其道理的,細菌有其毒害的一麵,也有其防害的一麵,如何限製它的毒害,利用它的益麵,這是人類要下的功夫。就象老虎吃人,但人類還要保護它,這些動物也是生物鏈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你所說的與病毒共存思路,國內也有專家提出過,可決策人不采取,這就沒辦法。
你的文章引經據典,材料詳實,說理充分,寓含哲理性,語言功底也很深厚,看來你下了不少功夫,頗有點學者風範,快趕上你的同學易中天了。
你上次發的龍永圖的文章,我打不開,能否將文章打開後再發給我,謝謝!
“衰暮思故友”,實在是因為“快意之事莫若友,快友之事莫若談”啊!絕不是因為他的溢美之辭,才常聯係的。
我曾應他的要求,給他發去《我的文革十年》係列文章二十多篇,他都是認真閱讀,並發精準點評,再讀他上述幾篇“讀後感”,我覺得他如果短訓結業以後一直教語文,一定是一位非常優秀的中學語文老師。當然,他在武漢43中教了一輩子化學,也是非常受學生歡迎的優秀老師!他平易近人的性格,總是那麽厚道地微笑,永遠活在武漢43中熟悉他的師生心中!
願老同事老棋友張勝週一路好走!我們永遠懷念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