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洋彼岸洋插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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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少林軼事(14)

(2025-09-06 17:29:14) 下一個

 

少林軼事

(14)

 

時間仿佛在刺耳的雀鳴餘音中凝固了。

石鎖僵立在艙室裏,大腦一片空白。

其餘三人反應截然不同:

留守張大人驚惶失措,幾乎要從椅子上跌落。

塞外刀疤漢則怒吼一聲,猛地拔出彎刀,凶厲的目光死死鎖定石鎖,殺意騰騰!

而最讓石鎖如墜冰窟的,是那個“玄難”。

麵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他竟沒有絲毫意外。那鬥笠下射出的目光,不再是之前的滄桑與悲憫,而是一種冰冷的、洞悉一切的平靜,甚至帶著一絲...…嘲諷。他微微抬手,做了一個不易覺察的手勢。

緊接著,石鎖的後腦重遭一擊!黑手是誰都不知道,石鎖便失去了知覺。

在他意識沉入黑暗前的最後一瞬,聽到了刀疤大漢憤怒的咆哮:“...…這就是你們的誠意?你張大人必須給一個交代!”

張大人帶著哭腔的辯解:“...…誤會!絕對是誤會!巴特爾使者息怒...…”

不知過了多久,石鎖在一陣劇烈的顛簸和冰冷的寒意中恢複了些許意識。

眼前一片漆黑,身體被粗糙的麻繩緊緊捆縛,嘴裏塞著破布,整個人蜷縮在一個狹小搖晃的空間裏。外麵是嘩嘩的水聲和風聲,間雜著男人粗魯的嗬斥。

船上的石鎖,正被移動。

後腦依舊劇痛,但更痛的是被欺騙、被利用的絕望感。那個“玄難”,他根本不是少林的暗樁!他是誰?王浚的人?還是那蒼鷹部的?他一步步引導自己,取得信任,最終卻將自己推入了這樣一個致命的陷阱!他的目的是什麽?挑撥蒼鷹部與張大人的關係?還是...…針對少林?

無數的疑問和憤怒幾乎要將他吞噬。

就在這時,艙板被掀開,微弱的光線透入,一個身影彎腰走了進來,手裏提著一盞風燈。

進來的正是“玄難”!

他將風燈掛在艙壁上,昏黃的光線照亮了他毫無表情的臉。他蹲下身,看著地上被捆得像粽子一樣的石鎖。

“醒了?”他的聲音平淡無波,聽不出任何情緒。

石鎖憤怒地瞪著他,喉嚨裏發出嗚嗚的聲音,拚命掙紮,卻無濟於事。

“玄難”似乎笑了笑,伸手扯掉了他嘴裏的破布。

“呸!你到底是誰?!”石鎖立刻嘶聲喝問,嘶啞的聲音充滿憤怒。

“我是誰,並不重要。”“玄難”淡淡道,“重要的是,你來了,而且演了一出好戲!”

“你利用我!想幹什麽?”

“利用?”“玄難”歪了歪頭,眼神玩味,“若非我‘利用’你,你早已死在鬼市,死在窯廠。我給了你活命的機會,也給了少林寺一個機會。”

“機會?這就是你給的機會?!”石鎖怒極。

“若非你闖入,張留守與蒼鷹部使者巴特爾的‘和談’恐怕就要達成了。”“玄難”的聲音冷了下來,“張留守欲暗中說和,讓王浚與蒼鷹部平息因一批‘丟失貨物’引發的爭端,代價是割讓嵩山部分利益,甚至默許蒼鷹部使用古道。此事若成,王浚勢力更固,蒼鷹部滲透更深,而少林寺...…首當其衝。”

石鎖愣住了。

“你那一聲‘驚雀’,摔得好。”“玄難”繼續道,“巴特爾生性多疑、暴烈,最恨陰謀詭計。你這一闖,他必認定是張留守或王浚設局羞辱於他,和談破裂,雙方猜忌更深。這,才是真正的機會。”

“你...…你到底在幫誰?”石鎖徹底糊塗了。這個人的行為完全無法用常理揣度。

“我幫誰?”“玄難”站起身,俯視著石鎖,目光深邃,“我幫的是不讓王浚如願,不讓蒼鷹部得逞,不讓這中原大地過早陷入烽火狼煙。至於少林寺...…隻是恰好在漩渦之中罷了。”

他話鋒一轉:“現在,你是最重要的棋子。王浚的人,蒼鷹部的人,甚至...…朝廷某些人的眼睛,恐怕都盯上你了。你活著,比死了有用。”

“你要拿我怎麽樣?”

“送你去該去的地方。”“玄難”說完,不再多言,重新將破布塞回石鎖嘴裏,轉身離開了底艙。

船繼續在黑暗中航行。石鎖的心也沉在無盡的黑暗中。這個“玄難”太過可怕,他仿佛在下一盤巨大的棋,所有人都是他的棋子。他的話,幾分真?幾分假?

不知又過了多久,船身猛地一震,停了下來。外麵傳來嘈雜的人聲和腳步聲。

艙板再次掀開,刺眼的火把光芒照了進來。幾個穿著號衣、官兵模樣的人跳了下來,粗魯地將石鎖拖了出去。

冷風一吹,石鎖打了個寒顫。他發現自己身處一個簡陋的碼頭,四周似乎是一個軍營水寨。遠處可見連綿的燈火和巡邏的士兵。

“就是這小子?闖了張大人的船?”一個隊正模樣的軍官走上前,用刀鞘挑起石鎖的下巴,瞅了兩眼,“也沒什麽特別嘛!押下去,嚴加看管,等候發落!”

石鎖被推搡著關進了一個臨時牢房。說是牢房,其實就是個用木柵欄圍起來的深坑,裏麵還關著幾個麵黃肌瘦、不知犯了什麽事的人。

這一夜,石鎖在寒冷、饑餓和巨大的心理煎熬中度過。

第二天一早,他被提審。審問的是一名文官和一名武將,問題圍繞著誰指使、如何得知賞燈會、目的何在等等。石鎖牢記“玄難”最後的話,咬緊牙關,隻說自己是不小心誤入的漁家少年,什麽都不知道。

審問官顯然不信,但似乎又得了什麽指示,並未用刑,隻是將他重新關回。

接下來的幾天,審問又進行了兩次,每次都是同樣的問題,同樣的無功而返。石鎖的內心從最初的恐懼憤怒,逐漸變得麻木,但一種求生的本能和想要揭開真相的執念支撐著他。

他仔細觀察這個軍營:守衛森嚴,但似乎並非王浚的直屬部隊,號衣有所不同;偶爾還有看守士兵的低聲抱怨,提及“糧餉又被克扣”、“王將軍的人越來越跋扈”之類的話。

似乎這裏的主官,與王浚並非一條心。

第四天夜裏,牢房裏來了一個新“犯人”,一個被打得鼻青臉腫、穿著驛丞服飾的中年人。他唉聲歎氣,不停地嘟囔著:“…...天理何在...…貪墨軍糧...…還敢毆打上官...…這官司到京城也要打...…”

石鎖心中一動,悄悄靠近柵欄。

那驛丞見有聽眾,更是喋喋不休。原來他是向這個水營運送糧草的負責人,發現每次送達的糧食都與賬目嚴重不符,層層盤剝克扣,氣不過理論了幾句,竟被這裏的軍官找個由頭痛打一頓,關了起來。

“…...聽說大部分好處都孝敬了王將軍部...…苦的是底下賣命的弟兄啊...…”驛丞壓低了聲音,盡是憤懣。

石鎖默默聽著,一種計劃在他腦中漸漸形成。

第二天放風時(他們被允許在牢房外一小塊空地活動片刻),石鎖故意靠近那幾個士兵看守,裝作懵懂無知的樣子,小聲問:“軍爺…...俺啥時候能出去啊?俺就想回家打漁...…聽說...…聽說王將軍要來了,會不會把俺們都...…”

一個年輕士兵撲哧一笑:“王大將軍?人家忙著呢,哪會來咱這窮水寨!”

旁邊的老兵瞪了說話者一眼,嗬斥道:“閉嘴!胡說什麽!”但眼神裏卻也閃過一絲對“王將軍”的不以為然。

石鎖不再多問,心中卻有了打算。

似乎上麵也不願將事鬧大。又過了兩日,那驛丞被釋放了。臨走前,趁人不備,石鎖悄悄塞進驛丞袖袋裏一件東西——那柄磨禿了刃的舊柴刀。刀柄上,他用尖石努力刻下了一個極簡的圖案:一圈波浪(代表水),中間一座山(代表嵩山),旁邊還有一個“僧”字。

他不知道驛丞是否會注意到,注意到了又會怎麽辦。但這已是他被困於此,唯一能做出的、渺茫的求救信號。

做完這一切,他反而平靜下來。是生是死,已不由自己掌控,隻能聽天由命。

等待中當然包括將自己視為棋子的“玄難”棋手,下一步會如何運籌。

他靠在冰冷的土牆上,閉上了困乏的眼睛。少林寺的鍾聲,隔著重山複水,卻依稀回蕩在耳邊。

 

洛陽城中,闖船而起的風暴,正在悄然醞釀。

蒼鷹部特使巴特爾拂袖而去,留守府緊閉城門,王浚震怒......不同消息頻出;參將、異族、神秘古道的市井流言層出不窮。

少林弟子慧真三人,自那夜石鎖失蹤後,如瘋了一般暗中尋找,卻一無所獲。“玄難”和他的密道也仿佛從未存在過。他們隻能將驚天的發現和石鎖失蹤的消息,用最緊急的方式傳回嵩山。

 

嵩山少林,大雄寶殿。

方丈與玄悲大師看著慧真冒死傳回的血書密信,久久沉默。

殿外,寒風呼嘯,山雨欲來。

玄悲緩緩抬頭,望向殿外沉沉的夜空,手中佛珠撚動。

“劫數如此,避無可避。”

“那便...…迎劫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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