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洋彼岸洋插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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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少林軼事(23)

(2025-09-17 17:12:09) 下一個

 

少林軼事

(23)

 

夜幕下的鞏縣城,褪去了白日的喧囂,多了幾分古城的靜謐與深沉。河洛交匯的濤聲也變得更加清晰,如同這片土地悠長而有力的脈搏。

石鎖在客棧房間內緩緩收功,《易筋經》築基篇帶來的暖流在四肢百骸中流轉,洗練著白日奔波的疲憊,也讓他的感知變得更加敏銳。窗外,打更人的梆子聲由遠及近,又漸漸遠去。

他並不急於再探皇陵。昨夜的跟蹤已經充滿風險,領略了盜賊巢穴的森嚴戒備,再次草率前往無異飛蛾撲火。他需要更多的信息,亟待找到一個突破口。

在藥材市場看到的“康家”,以及規模宏大的“百草軒”藥鋪,再次浮現在石鎖腦海中。康家既能經營如此大的藥材生意,必然消息靈通,對本地三教九流、要聞奇事有所了解。是否可從閑聊中順出一些有用的線索?

如何接近康家?自己一個外鄉人,無根無基,貿訪豪門,多被謝客;若再打聽詭異之事,不但有轟出門外的危險,甚至還會懷疑動機。

他沉吟片刻,目光落在桌上一張順手買來的鞏縣略圖上,“杜甫故裏”的方位標注在核心位置上。千古詩聖,婦孺皆知,是否...…可以借此?

第二日一早,石鎖向客棧掌櫃落實了杜甫故裏的具體位置,便跨出門去。他先在城內幾家不同的藥鋪轉了轉,詢問了些常見的草藥,隨口與夥計攀談幾句,話題總是有意無意地引向藥材來源、近期是否有奇異需求等等,得到的信息顯然不多。

午時過後,他才不緊不慢地走向位於城郊的杜甫故裏。這裏並非繁華所在,筆架山下,幾孔窯洞並排,門前有修葺過的草堂,坐落其中的一座小紀念館,清幽中略帶寂涼。前來瞻仰的文人墨客並不多,隻有幾個本地老者閑坐曬太陽。

石鎖裝作熱心訪客,靜靜觀看牆上的詩文字畫,心中卻琢磨著如何與要人“偶遇”。

機會比想象中來得更快。

就在他踟躕之際,有一小隊人馬向著草堂而來。為首的是一位身著錦袍、氣質儒雅的中年文士,身旁跟著三兩看似幕僚的文人,還有幾名精幹仆從。隨風傳來這些人的談話,內容皆與“修繕草堂”、“弘揚詩聖精神”有關。

更引石鎖注意的是,隊伍後麵跟著的一位理事模樣的人,正是昨日在“百草軒”門前見到的“康管家”!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

石鎖心中一動,立刻有了主意。他裝作全神貫注地欣賞一塊詩碑,待到那中年文士一行人走近時,故意用略顯生硬、卻足夠讓對方聽到的聲音,口中念念有詞:“...…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

那中年文士果然被吸引,停下腳步,看向石鎖,眼中露出一絲訝異和欣賞:吟詩少年衣著尋常,不像讀書人,竟能字斟句酌,語調中帶有一種與年齡不符的抑揚頓挫。

“小哥也喜好杜工部詩作?”文士溫和開口。

石鎖連忙轉身,故作惶恐地還禮:“小弟粗鄙,久仰詩聖大名,胡亂吟誦,讓先生見笑了。”

“何出此話!”文士笑道,“杜詩沉鬱頓挫,心係家國,愛誦其詩,可謂同心。聽小哥口音,似是外鄉人?”

“弟來自中嶽,遊學至此。”石鎖謹慎應答,暗自觀察對方神色。隻見這文士眉目端正,氣度雍容,不似奸惡之人。

“嵩山?好地方,佛道薈萃,文武兼修。”文士頷首,似乎對嵩山頗有好感,“在下康敬修,忝為本縣鄉紳。小哥若是有暇,可願一同品茗,聊聊杜詩,也聽聽嵩山風物?”

石鎖心中暗喜,麵上卻保持謙遜:“小弟豈敢叨擾康先生。”

“無妨,相遇即是緣。”康敬修顯得頗為隨和。

一行人便在草堂旁的簡易茶棚坐下。康敬修學識淵博,對杜甫生平及詩作見解獨到;石鎖雖讀書不多,但在少林寺內也常聽師父們講授這些道理,加之經曆奇特,偶發幾句切身感觸,反倒讓康敬修覺得這質樸少年頗有慧根。

談話間,石鎖得知康家四百年傳盛,曆次敕封,耕讀傳家,樂善好施,不僅經營藥材生意,更致力於修繕古跡、興辦書院(便是昨日聽聞的“河洛書院”),在地方上聲譽極佳。康敬修便是如今康家的主事人。

話題漸漸廣泛,石鎖伺機,裝作無意地感歎:“…...一路行來,見河洛寶地,人傑地靈,隻是...…聽聞近來似有些不太平,竟有宵小作祟,驚擾亡者,實在令人憤慨。”

康敬修聞言,笑容稍稍收斂,歎了口氣:“確有此事。偃師、鞏縣乃至周邊,屢發盜屍奇案,官府查辦不力,鬧得人心惶惶。我康家組織鄉勇巡夜,亦無所獲,仿佛真是鬼魅所為。”他語氣中帶著憂慮和一絲無奈。

旁邊的康管家也插話道:“老爺說的是,尤其這皇陵附近,更是邪乎!守陵人都嚇跑了好幾個!都說是驚動了前朝龍氣,或是...…”他壓低了聲音,“...…或是當年修陵時鎮壓的邪氣又跑出來了...…”

“休得胡言!”康敬修輕斥一聲,但眉頭卻鎖得更緊,“子不語怪力亂神。依我看,必是有所圖謀的歹人作祟,隻是其目的為何,手段如此詭異,實在費解。”

石鎖心中暗忖,連康家這等地方豪族都束手無策,可見盜賊隱藏之深。他不敢過多追問,以免引起懷疑,隻是附和道:“但願官府能早日破案,還百姓安寧。”

又閑談片刻,石鎖見好就收,起身告辭。康敬修似乎對他印象不錯,臨別時還贈了他一本坊間刊印的《杜工部詩選》,並道:“小哥若是暫無居所,可去城中‘河洛書院’看看,那裏清靜,也可與學子們交流一二。”

石鎖謝過,恭敬告辭。此行雖未得到直接線索,但確認了康家與盜屍案無關,且對此事深感困擾,這本身就是一個重要信息。或許...…以後必要時,可以嚐試向這位看起來正直的康先生透露些許線索。

離開杜甫故裏,石鎖繞道去了邙山腳下的鞏縣石窟。石窟始於北魏,依山開鑿,麵水而立。規模不如龍門、雲岡,但佛像雕工精湛,寶相莊嚴,尤其因宣武帝病愈還願而開鑿的“帝後禮佛圖”浮雕,是史學家頂禮膜拜的國寶。雖然有幾個小洞窟或荒廢,或沒入泥沙之中,但在夕陽餘暉下不失古樸神秘。

他並非純粹為觀瞻而來。昨夜那盜屍賊的巢穴入口,與這些荒廢洞窟的地形頗有幾分相似。他仔細觀察了石窟周邊的地質結構和廢棄洞窟的形製,默默記在心中,借以預估皇陵那邊巢穴可能的結構。

直到日落西山,石窟閉門,他才返回鞏縣城。

華燈初上,城內夜市漸起。石鎖在路邊食攤解決了晚飯,信步走向康敬修提到的“河洛書院”。書院位於城東南,環境清幽,朗朗讀書聲到此時仍隱約可聞。

他並未進去,隻是在外麵看了看。書院斜對麵,恰好有一間書鋪,兼賣文房四寶。石鎖心中一動,走了進去。

掌櫃是個戴眼鏡的老學究。石鎖假裝挑選書籍,目光卻掃向落滿灰塵的書架角落,想從這些地方誌、野史筆記等故紙堆中找到一些蛛絲馬跡。

他抽出一本厚厚的《鞏縣誌·民俗卷》,撣去灰塵,翻看起來。上麵果然記載了不少本地奇聞異事,竟還有修築皇陵時的某些禁忌和傳說。

正當石鎖看得入神時,門簾一響,又進來一人。此人一身短打,短小精幹,麵色冷峻,目光如電。他進書店不看書,隻警惕地掃視了一圈,最後把目光停留在石鎖身上。

石鎖心中警兆忽生!此人氣息沉穩,步伐矯健,絕非普通百姓或文人,倒像是江湖中人,甚至帶有幾分官府的煞氣!他為何注意自己?

那人並未停留,很快便轉身離去。

石鎖放下書卷,趕到門口,隻見那人身影迅速消失在街道拐角。

是巧合?還是...…自己已經被什麽人盯上了?

是康家的人?官府的人?還是...…那夥盜屍賊的同黨?

石鎖的心緩緩沉了下去:這鞏縣的水,果然深不見底。

他不再逗留,迅速返回客棧。關上房門,仔細檢查屋內,並無異常。但他不敢大意,將柴刀放在枕下,吹熄油燈,和衣而臥,耳朵警惕地捕捉著窗外任何動靜。

夜色漸深,遠處似乎傳來了若有若無的梆子聲,又像是某種夜鳥的啼鳴。

忽然,一陣極其輕微的、幾乎難以察覺的腳步聲,停在了窗外!

石鎖全身肌肉瞬間繃緊,手緩緩握住了枕下的柴刀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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