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周總理和中央文革小組
1.中央碰頭會和中央文革碰頭會
在八屆十一中全會以後,中央重大的決定都是通過開“中央碰頭會”來決定的。
每次開會的名單,除了主席有特別交代的,一般都由總理 來決定。總理寫了名單交給秘書通知下去。 如果主席參加會議,那會議就叫“中央常委碰頭會”,通常就是在人民大會堂118室北京廳進行;偶爾也會在“遊泳池”開會,但冬天在那裏就比較冷。主席好像特別耐寒,我們穿著厚厚的衣服還覺得冷,他卻一直不讓開暖氣。
如果主席不參加會議,那會議一般就在懷仁堂舉行,通常由總理來主持會議。參加會議的有國務院的主要負責人和我們中央文革小組的成 員。林彪那裏基本上都是葉群來的,軍隊由楊成武參加,謝富治基本每次開會都來參加。這在當時就是最高的中央決策會議了。
像批鬥張霖之、從四川帶回彭徳懷這些事,都要由這個會議來討論決定與通過。有些事還得經過主席的批準才好去執行。 就我所知,那時除了主席身邊的工作人員以外,隻有總理可以不用通報就去主席那裏。其他人,包括陳伯達在內,要見主席,都需事先通報,並得到同意。以前劉少奇是可以不經通報就去主席那裏的,但是現在不可以了。包括中央開會,如果沒有得到通知,他也不能參加。中央的日常工作實際是由總理來主持,陶鑄協助總理。
“二月逆流”以後,國務院的幾個副總理等人,除了工作需要就不參加中央碰頭會了。後來總理就把這個會議從懷仁堂搬到釣魚台的16號樓來開。參加會議人員的名單還是由總理決定,總理把名單給我,由我交文革辦事組去通知,這個會議後來被叫做“中央文革碰頭會”,其實,這兩個叫法都是一樣的,隻是參加的人有了變化,原來國務院的幾個領導,總理不讓他們來參加了。
這個時候毛主席親自指定粟裕來參加中央碰頭會。在“青海二二三事件”後,葉劍英一般也不來參加會議了。 凡是有總理來參加的會,會議都是由總理主持的,總理都會事先把要討論的問題寫往一張紙條上,然後一條一條地進行討論。從1967年2月以後,連國務院的很多事情,都拿到中央文革碰頭會上來討論解決。說實話,那個時候,我們的感覺,總理就好像是中央文革的政委, 江青是司令員。
除了參加總理主持召開的會議之外,中央文革小組自己也經常開會,除了有重大事情需要專門開會討論之外,一般日常的事情並不規定開 會的時間,平時大家都各忙各的,但經常到會議室來碰頭,先到的就一起坐下來討論了。有重大事情則必須請陳伯達、康生、江青到會。
在開始的時候,大多由陳伯達主持會議,但他的口音很難聽懂,講話又常常不得要領,所以他主持會議的時候,我們都常常在下麵開小會。而當江青主持會議的時候,那大家都會認真地聽,認真地討論,。下麵沒有開小會的。那時,小組的人(包括我)都有點欺負“老夫子”。
2 .總理與江青
周總理和江青,他們兩個之間有很深的友誼。在一起開會的時候,他們兩人在大問題上意見基本都是一致的,至少有百分之八十以上的意見都是一致的。有時也有意見分歧,比如那時有“臨時工”、“外包工”起來造反,這些人的生活處境困雛,而且也確實因為政策上的原因,造成了對他們的待遇不公平。江青聽了他們的訴說,看了他們的材料,難過得哭了。江青有個優點,她對普通的工農群眾都很愛護, 對他們很有感情。她就跟總理說,他們也是工人階級的一部分,為什麽不能公平對待他們?總理說,國家財政實在有困難,他一一列舉國家財政用度上的缺口,說暫時實在是拿不出錢來解決這些問題。江青聽了也沒有辦法。
總理和江青的關係有點像是兄妹一樣。江青經常會紿總理說好話,要總理幫她出主意解決些生活上的小事,總理也很願意給她出些主意。絕不是像有些人講的,什麽總理經常被她弄得哭笑不得。那都是別有用心的胡說。 江青經常跟我說,你跟他們(指王、關等人)講啊,不準反總理,這是大局。總理也是毛主席的親密戰友呀!我就把江青的話去跟王力、關鋒說了。
關鋒對總理確實很有意見。他說,總理和那些走資派之間有著割不斷的千絲萬縷的聯係,所以他常常會表現得忽左忽右。當群眾批判某個人的時候,他通常會保他,這就右了;可是當他知道主席也對這個人有看法的時侯,總理就會很快轉過來,批判起來比別人更起勁,上綱上得很髙,這就左了。
王力對總理的態度則是多麵的。當著總理的麵,他一般都是恭恭敬敬的;可在背後,他又同意關鋒對總理的看法。王力說,外交部的那些主要領導像陳毅、姬鵬飛等,都是總理在保護他們。可是那些人接受西方的東西太多了,根本就轉變不過來。他認為,除了喬冠華還可以爭取,像姬鵬飛這些人都不堪重用。文革失敗後外交戰線種種錯誤,包括姬鵬飛兒子的背叛祖國,證明他的看法是對的。
有時,江青也會當著麵說總理,說總理啊,人家都說你是“老保”,原來你真是個老保啊。總理聽了,也就是笑笑,什麽也不說。事實上,在當時中央高層的領導中,也隻有總理是大力支持江青的,江青怎麽可能去反對總理呢?至於我被審查以後的情況,我就不知道了。但是我出獄後曾托人去問了毛遠新,那個江青批“周公”是怎麽回事?毛遠新說,他可以負責任地說,江青從來沒有反過總理,也沒有說過批“周公”是批總理。 總理也是不反對江青的,還處處維護她。
可總理底下卻有不少人是反對江青的。雖然並不是總理叫他們反的,但這也常使得總理感到為難,因為這些人跟總理的關係都是非常深的。 鄧穎超是很關心總理的,她那時給我寫的條子很多。每次開會晚了,她都叫她的秘書給我送條子過來,上麵或者說總理今天有點感冒了, 或者說總理昨天沒睡好,叫我讓總理早點回去休息。我向江青匯報此事,江青說,總理是太累了,鄧大姐說得對,你們要盡量照顧總理, 開會太晚不好,應該叫總理早退。我說,中央召開的會,讓總理早退,我們來主持,這好嗎?江青說,不是主持繼續開會,而是做好會議收尾工作,這是可以的。
每次總理開會,鄧穎超雖然不參加會議,但她有時也要到人民大會堂等著,等總理開完會一起回家。我收到她寫給我的條子,就會盡量按 江青指示想法把會議結束。有時還有人要提問題,我就說,總理太累了,現在讓總理先走,剩下的問題我們聽了再向總理匯報。而每次總 理離開以後,鄧穎超又會讓秘書遞條子給我,上麵寫著“非常感謝”。 有一次我跟總理說,你那麽忙,應該讓鄧穎超同誌也出來工作。總理很認真地給我說,“本禹啊,這話我就跟你說,我和小超按理在政治上應該是一致的,但實際上有許多地方是不一致的。雖然她在生活上很關心我,但是她對文化大革命的認識卻跟陳毅、譚震林這些人差不了多少。我們經常有討論(我記得很清楚,總理是說討論,而沒有說爭論),但很多地方她的認識還是跟不上。所以我不能讓她出來工作,不然說錯話,影響黨的工作。”從這個話,我才明白總理對毛主席發動的文化大革命是有著深刻的認識的,並不象有些人說的,他隻是在應付主席和江青。
3 . “ 伍豪事件 ”的來龍去脈
1967年春的一天,周榮鑫的女兒來釣魚台找中央文革,說她有件非常大的事,隻能跟江青或者戚本禹說,別的人一概不說。我去請示江 青,江青就叫我去聽聽,我說也不知道是什麽事?看來挺大,我一個人去不好,總要有個人一起去才好。江青說,那就叫關鋒和你一起去吧。我和關鋒一起與她見麵後,周榮鑫女兒把天津紅衛兵查到的一張舊報紙拿出給我們看,上而登載了伍豪叛黨啟事,她說伍豪就是周恩來的化名。我們雖然對此事不甚了解,但當我們看了啟事全文,無根無據,文筆粗劣,哪像是總理寫的啟事。我們水平再低,畢竟也參加過一些對敵鬥爭,所以當場就跟她說,這是國民黨造謠。關鋒講得比我還具體,說總理是什麽時候去的蘇區;還說,如果總理叛變,那他還會領導紅軍長征嗎?
周榮鑫女兒聽了很高興,說她也不相信總理會叛變。但她爸爸說,這事不能去和總理講,這是組織原則。所以一定要來找江青。我們向江青作了匯報。江青說,她知道這事,那是敵人造謠。主席也知道。後來匯報給主席。主席說,那個時候總理已經在蘇區了,當時蘇區的報紙就辟過謠。 鄧小平他們要審判江青的時候,他們派人到秦城監獄來向我問過這事,要我回答江青怎麽利用這事來反總理。我對他們說,胡說八道,江青當時就說這是敵人造謠。後來她匯報給主席,主席也在會上講了,那是敵人造謠。那些人還要我詳細的寫了一個材料說明經過,我都如實地寫了,可是我寫的材料他們卻不敢在“法庭”上公示。
在1967年“五一六通知”公開發表後,北京出現了一個反總理的所謂的“五一六兵團”。為了這件事,江青和總理特地把我從中南海叫去 釣魚台商量辦法。“五一六兵團”的頭頭一個叫張建旗,北京鋼鐵學院的學生;一個叫劉令凱,是北京外語學院的學生;還有一個北京商學院的學生程鎮華。“五一六兵團”的主要頭頭就是他們三個人。他們這些人認為總理是“二月逆流”的總後台,是最大的走資派。於是 他們就晚上悄悄出來貼反總理的標語和大字報。被群眾發現後扭送到公安部,謝富治批準關押了三個人。
我到釣魚台時,總理正和江青在談這事。江青說,謝富治批準抓了,好。總理說,不好吧,反對我,就要抓人家!這不行。隻有反對毛主席,才能抓。江青說,那就這樣吧,叫本禹去公安部匯合謝富治,把這幾個人嚴厲地訓斥一下,然後以執行總理指示的名義把他們放了。我當即做了個會議記錄,讓他們 兩個都簽了字,然後就驅車去公安部。
我見了謝富治,向他傳達了總理、江青講話並轉交了我作的會議記錄。謝富治說,這樣處理比較好。於是他就陪我去審訊室。我對這幾個學生訓了話,態度很嚴厲地說,你們反對總理就是反對革命,把這個“對”字去掉,也可以說你們就是反革命,這是很嚴重的罪行。革命群眾把你們送來,謝部長批準關押,都是非常正確的,非常必要的。隻是總理以無產階級政治家的風度,他覺得你們年紀還小,不懂得政治鬥爭的複雜性,讓我們對你們進行教育後釋放。我們現在就是奉總理的命令釋放你們的。按我們的意見是不放的,包括江青同誌也是不主張放你們的。這幾個人表示了對總理、江青和中央文革的感謝,並說回去以後再也不反總理了。 可他們言而無信,回去以後還是照樣反總理。後來又被扭送進了公安部,這次我就不去放他們了。
4 .周總理和我
我1950年進中南海工作後就認識了總理。但隻是在文革的時候,才和總理有工作上的直接接觸。總理對我一直都很好。總理也很喜歡看 書,可是他沒時間看書。中央開會時,有時總理早到,他經常會對我說,“本禹,你過來,給我講講你最近看什麽書?”我告訴他我看的 書,如柏拉圖的《理想國》、馬克思的《法蘭西內戰》、傳記類書《潘恩傳》等。他說,那你給我說說。這樣我有幸做過幾次他的讀書秘 書。
我特別記得,1967年我看了南斯拉夫吉拉斯寫的《論新階級》。作者當時是挨批判的,他認為在社會主義裏出現了新階級——特權階 級。我對總理說,這個特權階級思想跟毛主席的看法差不多啊。總理說,你別瞎說,這那能跟毛主席思想比啊!有時我看了一些古書也給總理講,總理很願意聽。比如,江青有一次跟我講,“眼睛是心靈的窗戶”,她要我善於觀察人的眼睛。我聯係古文上的“其心正,則眸子瞭(liǎo 明亮)焉,其心不正,則眸子眊(mào 模糊)焉”。這是孟子說的,意思是,看人看他的眼晴就能知道他心裏想什麽。總理說:“你把那個話幫我記下來。”總理隨身帶著小紙條,我就給他在小紙條上記了下來。總理把我寫的放在他隨身的文件夾裏,保存起來了。
在“二月逆流”發生之後,總理手下的人手少了,總理常叫我去幫他處理一些事情。煤礦的問題是我去幫助解決的。工人起來造反以後,煤礦減產。我就去了京西煤礦跟工人們一起下到了礦井底下,我給工人講道理,我們不能隻搞革命不抓生產。我說,北京市民冬天都要靠這個煤生活,如果再不把生產搞上去,北京的鍋爐都要停了。工人們都熱愛毛主席,我就說,毛主席屋子裏都是冷的。於是工人就喊起了口號,要大家都去上班,誰不上班,就鬥爭他。很快,生產就上去了。
當時著名軍旅作家魏巍也在這個煤礦體驗生活,我們是老朋友 了,他也幫我動員工人。我把這個經驗帶到煤炭部去,他們作了推廣。其實工人們都很懂道理,要他們上班,甚至加班並不是很難的。隻要把道理跟他們講清楚。否則,光講白貓、黑貓的,甚至是嚇唬他們,不上班不給工資,他們也不會接受。
鐵路出現緊張,我建議總理,從空軍調來一個三級部長王素去管鐵路。吳法憲說,王素級別低,他說要調一個最好的一級部長過來。我說不要,就要這個三級的。因為官太大了,架子也大,做不了什麽具體事情。那個王素就很厲害,他很快就把鐵路的問題解決了。直到我被打倒後,總理還一直在用這個人。
王素是文革初期,從空軍調來做我的助手的。他既忠於革命又有頭腦。後來,王素的兒子告訴我,他父親從來不相信我是反革命,多年來一直懷念我。 有一次,總理問我,外交部你認識的人中有哪些人可以重用?我向他介紹了我所知道的幾個人:錢其琛,他是我在上海地下黨時的小領導,很聰明,又能幹;李道豫,他是我上海南洋模範中學地下黨的戰友,等等。總理都把他們的名字一一記在了他的本子上。哪知道我介紹的人中有人後來官做大了,聽說也變成了特權階級。據有的人說他的兒子靠他發了大財;又據說還出了一本書說這個人是中國外交之 父,受到了外交部老同誌們的批判。我無法核實,但如果真是這樣,又說明一個共產黨人保持晚節太重要了。我希望他不是傳說中那樣的人。
可是在我被關進秦城之後,總理在一次講話中卻把我說得很壞。按他的說法,把我槍斃幾次都不夠。可是他說的事情卻沒有一件是有根據 的,連後來審查我的專案組都沒采納。也不知道他那個講話是誰幫他整理的。特別可笑的是,總理在大會上說,我的兩個兒子也很壞,等等。我當時尚沒有兩個兒子,隻有一男一女,都在讀小學,一個剛入學,才一年級。中辦秘書局的人聽到這個傳達都偷偷笑了,但不敢出聲。
關鋒一直認為,抓“王、關、戚”的事情主要是總理搞的。我說不是,總理在江青認為我在整她“黑材料”的時候,還為我說過話呢。關 鋒說,你這個人,不要被人家賣了,還幫人家數錢。關鋒還認為,在1970年後,全國大抓“五一六分子”,許多造反派受到迫害、鎮壓。 總理應負很大責任。唯這一點,我同意關鋒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