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洋彼岸洋插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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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載:張國燾《我的回憶》38 工運再複蘇

(2020-11-07 15:02:13) 下一個

 

第二章 職工運動的複蘇

 

   由於工會組織的恢複,一九二五年春各地的罷工事件日益增多;而這年二月間上海日本 紗廠工人的罷工,又是“五卅”運動之前,罷工規模最大的一次。

   在列強之中,日本在華工業是首屈一指的,它利用不平等條約的特權,在中國境內開設 了各種工廠。那時日本在中國境內所設置的紡織廠,共有四十一所,在上海一地即有三十七 個廠。紡織業間的競爭相當劇烈。日廠資本既雄厚,又有不平等條約為護符,不惜采取降低 勞動待遇的手段,來維持和增加利潤;同時對中國民營的紡織廠;積極進行吞並和排擠。這 些事首先引起紡織工人醞釀反抗,也引起中國工商界的憤怒。

   日本紡織廠中資力最雄厚的是“內外棉株式會社”,它在中國有十六個廠;其中十一個在 上海。中國工人在“內外棉”做工的境況之慘,簡直如處地獄。工人分日夜兩班,每班每天 工作十二小時;眾多的女工和童工,每天平均工資不過一角多一點(約五分美金)。他們的食 宿條件,壞到難以形容。管理工人既嚴格周密,額外克扣工資的事件,又層出不窮;打罵工 人,更是司空見慣。進而發明了一種獨特辦法來榨取利潤;它利用中國人民的困窮和大量失 業,招收大批男女童工,設立集中營式的訓練所,名之為“養成工”。以這種“養成工”製度, 用來對付反抗力較強、工資較高的男女成年工人,因此,成年工人之被淘汰者,日益增加。

   一九二五年二月一日,“內外棉”第八工廠傳出大批成年男工被開除的消息,引起工人的  騷動,並發生逮捕和毆打工人的事件。二月九日,工人開始罷工;罷工的主要口號是“反對 東洋人打人”;罷工風潮迅速蔓延到二十二個在上海的日本紗廠,罷工人數達四萬餘人。 這次罷工具有反日的性質,獲得上海各民眾團體,如學生聯合會等的支持。二月二十五 日,上海總商會出麵調停。日本廠方接受了“不得無故打人”等四個條件,罷工才告結束。 這次罷工雖未獲得全部的勝利,但上海紗廠工會的勢力,卻迅速膨漲起來(日本紗廠工人加 入者增至九千人)。此後,日本紗廠中繼續發生一些勞資糾紛和工人反日的舉動,終於釀成了 五月十五日內外棉第七廠,日籍職員殺死工人顧正紅的事件;這一事件便成為“五卅”運動 的導火線。

   我於三月十六日到達上海後,同誌們向我談起這次罷工的壯烈經過。我以前一直認為紗 廠工人多係童工和女工,團結力較弱,組織工會和進行罷工困難多端。現在居然出現了可觀 的成績,足見職工運動已有了新的生機。 我曾親到滬西紗廠區去考察,看出同誌們頗能利用已往的經驗,尤其是我在長辛店發動 職工運動以來的經驗。

   中共上海區委會在紗廠工人密集的地方,設立了一些工人補習學校和 工人俱樂部等,團結了不少工人。這些學校和俱樂部大多數由青年知識分子負責領導,其中 上海大學學生劉華就是最能幹的一個。在二月間的罷工中,紗廠工會組織尚未健全,罷工工 人在“反日”的口號之下,曾采取阻攔女工童工上工的手段,這是李立三根據安源路礦工會 罷工的經驗所表演出來的傑作。不過這種兼用強迫的方法所可能產生的不良後果,在當時尚 未為人重視。 我曾和一些工人談話,他們大都表示:“反對東洋人打人”是天經地義的,每個中國人都 應當讚成。即使是知識較低的女工童工,一聽反對東洋人的話。也均義憤填膺。我認為這是 上海職工運動的一個新的動向;這種工人的經濟鬥爭,加上民族主義的因素,發展確具無比 的活力。

   延擱了兩年的第二次全國勞動大會,終於一九二五年五一節在廣州舉行了。這次大會的 成就,為緊接著爆發的“五卅”運動,準備了組織上的條件。 這次大會雖是由北方的全國鐵路總工會、華中的漢冶萍總工會、廣州的工人代表會( 廣州工人代表會是由國民黨工人部發動組織起來的。表麵上包括了廣州所有的工會,事實上右傾的廣 州機器工會是與之對抗的)、 香港的海員工會四個主要的工人團體出名召集的,但實際的籌備工作,仍由中共中央職工運 動委員會主持。我們忙著聯絡各工會選派代表,並以全國鐵路總工會和漢冶萍總工會的名義, 電邀赤色職工國際派代表出席,以及擬定議事日程等等。

   四月下旬,我們紛紛前往廣州主持 其事。 五一節那一天,廣州市舉行了一個超過五萬人的勞動節紀念大會。會後遊行示威,參加 的除各業工人外,還有廣州四郊的農民和市內各校的學生。示威行列中特別引人注目的,當 推黃埔軍校的隊伍;這些軍官學生擎著“青年軍人聯合會”的旗子,頸項間係著條鮮紅的領 帶,氣度軒昂,顯然與舊式軍人不同。他們和全體隊伍一起高呼:“工農兵大聯合”、“打倒軍 閥”、“打倒帝國主義”的口號。革命氣氛的彌漫,為前此所少見。

    廣東全省第一次農民代表大會也定在那一天同時舉行;因此,勞動和農民兩個大會的代 表們就在五一節的下午,假廣州大學大禮堂聯合舉行開幕式。到會者連來賓共千餘人。廖仲 愷先生代表國民黨,我代表共產黨,先後致詞。赤色職工會國際代表奧斯脫洛夫斯基也應邀 發表演說。此外,還有黃埔軍校代表等的演說。這一切舉動,使“國共兩黨密切合作”、“全 世界工人和被壓迫民族聯合起來”、“工農兵大聯合”等的氣象,表現得淋漓盡致。

   這次勞動大會共到代表二百八十一人,代表一百六十六個工會單位,會員人數約計為五 十四萬人;這較之一九二二年第一次全國勞動大會時的實力,大有增加( 據《向導周報》第一百五十五期(一九二六年五月出版)所載,第一次全國勞動大會隻代表有組織的 工人二十萬人 )。代表中的國民黨員,中共黨員以及無黨籍者,似各占三分之一。中共的力量較之以往,有了顯著的增強,而 那些並非共產黨籍的代表,也多係同情中共的左傾人物。所以在大會中,中共黨團具有控製 的實力。 在七天的大會中,主要通過了:《工人階級與政治鬥爭》、《經濟鬥爭》、《組織問題》、《工 農聯合》、《鏟除工賊》、《中華全國總工會章程》及《加入赤色職工國際》等七個議案。這些 決議都沒有發生甚麽重大的爭辯,便獲得最大多數代表的認可。

   大會進行相當順利,所以如此,是得力於中共的黨團組織作用。我專任中共中央代表, 並未兼任工會代表,因此,我不必經常參加會議,隻在中共黨團中,從事幕後指導。參加中 共黨團委員會的,有香港海員工會代表蘇兆征,鐵路工會代表王荷波、孫雲鵬,上海紗廠工 會代表鄧中夏、李啟漢,廣州工人代表會代表馮菊坡、劉雲鬆等。

   這個黨團無異是大會決策 的機構,決議案和選舉名單,都是由中共黨團準備就緒的。 中華全國總工會由此誕生了。大會選舉了二十五人組成全國總工會執行委員會。林偉民 (海員工會會長)為執行委員會委員長;劉少奇(漢冶萍總工會會長)、劉文鬆(京漢鐵路總 工會會長)為副委員長;鄧中夏為委員兼秘書長和宣傳部長;李森(即李啟漢)為委員兼組 織部長;孫雲鵬為委員兼經濟部長等。並決定總會設在廣州,立即行使職權。

   中華全國總工會執行委員會第一次會議接著就在廣州舉行。它鑒於總會偏處廣州一隅, 勢難指導其他地區工會工作的進行,乃決定在上海秘密設立一個辦事處。我被選為上海辦事 處的處長。這個決定給予中共中央職工運動委員會工作上極大的便利;後來我曾利用這個職 務,在“五卅”時,迅速地組成了上海總工會,並推動了這個運動的進展。

   中華全國總工會根據大會的決定,正式加入了赤色職工國際;從此,中國職工運動便與 莫斯科發生了組織上的關係。上麵所說的奧斯脫洛夫斯基在這次大會中參加了大會工作,使 加入赤色職工國際的決議,順利通過,並解決彼此關係上的一些實際問題。中國各工會前此 都未與亞姆斯坦的職工國際發生過聯係,也未受西歐社會民主黨的影響;因而新成立的總工 會加入莫斯科的赤色職工國際一事,毫無阻礙。

   在領導這次勞動大會的工作中,國共兩黨合作得很好。當時任國民黨中央工人部長的廖 仲愷先生,因忙於處理廣東的財政,乃本著與中共熱誠合作的精神,將領導工會的工作都交 由工人部秘書馮菊波(中共黨員)處理。雖然如此,我遇有重要問題,還是直接找廖先生商 談;我的意見,他從沒有表示過異議。他的太太何香凝女士更向我明白表示,廖先生忙於廣 東的政務,在職工運動方麵,他隻願做一麵旗幟,一切實際工作他無暇過問,大家做了,他 也不會反對。

   中共在這次大會中,最大的收獲是增加了對香港工人的影響。香港海員工會是香港各工 會中的柱石,蘇兆征是海員工會中具有信譽的一位領導人。他在輪船上工作了約二十年,長 住香港,連廣州都很少去,對國內情形更是陌生。他於一九二五年二月間代表香港各工會赴 北京,參加國民會議促成會,因而他有機會了解了內地的情況,並對中共發生了好感;終於 由老資格的國民黨員,轉而加入中共為黨員。 他回到香港以後,曾將他北上所目擊的職工運動的情形,介紹給香港的同事們,因而增 加了他們對內地職工運動的了解,並對中共產生好感。

   這次大會也順利的消除了香港工團總會的反對意見。香港工團總會雖然派了代表出席這 次大會,但對中共的領導表示不滿。一位香港工團總會的主要代表曾向我指出:香港工團總 會是由一百多個工會組織起來的,海員工會不過是工團總會中的一個單位。他並質問:為甚 麽要海員工會做這次大會的召集人,卻不理工團總會?是瞧不起工團總會,抑或是企圖包辦?我雖曾向他多方解釋,但誤會並未冰釋。

   在中共黨團中,處理這個歧見的時候,我堅持對工團總會采取友好的態度。認為不應將 工團總會稱為“黃色工會”,形成職工運動的分裂。同誌們接納了我的意見,選舉了工團總會 一位主要代表參加大會主席團,表示我們並無歧視的意思。又經過蘇兆征等人的從中疏解, 工團總會也就積極參加了大會的工作。這件事不僅彌補了原有裂痕,也為香港各業工人後來 之一致參加“省港大罷工”,排除了不少障礙。

   但也有一部分工會始終對這次大會采取反對的態度。如廣東機器工會,曾參加第一次勞 動大會,而這次卻采取了消極不參加的態度。當中共與國民黨左派於一九二四年八月組成廣 州工人代表會時,廣東機器工會這個國民黨右派的堡壘即謝絕參與。此後,它也憑借在廣東 根深蒂固的地位,與新成立的廣州工人代表會明爭暗鬥。這次它又拒絕出席勞動大會的邀請, 我們明知無能為力,隻好任之。

   另一個代表反對態度的團體是上海工團聯合會,它是在一九二四年八月間由國民黨右派 人物組織起來的。參加的工會有三十二個,會員號稱三十餘萬人;其實這一數字是過份誇大 的。它始終以反共為立場,不肯與中共所領導的工會合作。一九二五年二月間,日本紗廠罷 工時,這個工團聯合會又組織了一個“反共產主義男女勞工同盟”,在工人中散發傳單,表示 願意支持罷工,但勸工人不要受中共的利用。這種事曾引起中共的憤怒,認為是破壞反日罷 工。而其援助罷工的諾言,也從未兌現。 就由於工團聯合會不關切工人利益,專以反共為立場,中共方麵斥之為“空招牌的工會” 和“工賊的工會”,並不邀請它去參加這次的大會。它也因此發表宣言,反對第二次勞動大會 的召集,但未發生任何影響。後來這個組織在“五卅”運動中,便消聲斂跡了。

   一般說來,革命力量雖曾遭受右派的阻撓,但仍急步向前發展。廣州市這個革命中心仍 為滇桂軍所盤據,包煙包賭,弄得烏煙瘴氣;但黃埔黨軍迅速成長,已能放出光芒,使多數 人對前途抱有信心。同時,廣東省第一次農民代表大會的舉行,和包括約二十餘萬人的農民 協會的成立,也使一般人覺得革命的影響,已遠及於窮鄉僻壤了。

   第二次勞動大會充滿了樂觀的氣氛。廣州的工人代表們時常豎起大拇指,津津敘述他們 在剿平商團和第一次東征中,與黨軍和農民群眾共同作戰的經過。我們這些中共負責人也覺 得這次大會獲得了預期的成果,它團結了可能團結最大多數有組織的工人,成立了總工會, 實現了工會的統一領導。從此,中共自身也就名副其實的稱得上是工人階級的政黨了。

   五月八日,大會在一片歡欣聲中閉幕,從各地來到廣州參加大會的工人代表們,紛紛北 返。他們多懷著興高彩烈的情緒,要將大會的成就介紹給各地的工人群眾。 我因另負有中共中央的使命,需指導廣東區委會的工作,暫留廣州。

   這時已是討伐楊劉 的前夕,國民政府之改組,也正在醞釀中,我須與鮑羅庭和廣東區委負責人商談政策方麵的 問題,如果不是上海發生了顧正紅被殺的事件,我可能要等到國民政府正式成立之後,再行 北返。 上海“內外棉”第七廠工人顧正紅被殺一事,恰恰發生在第二次勞動大會閉幕以後的五 月十五掃,特別易於激起人們的憤怒。上海中共中央將上海工運的緊張情況函告我,要我從 速返滬策劃。我於是匆匆結束廣州方麵的工作,於五月廿六日首途,到達上海時恰恰又是“五 卅”之夜,行裝甫卸,立即又卷入了反帝的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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