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王力關於“七二零”事件的回憶,存在不少漏洞,但也能理解,他不是故意撒謊。因為“七二零”事件由毛澤東牽線,王力不能暴露自己的行動來自毛澤東的指揮,不敢扯上毛澤東的責任,就隻好用撒謊來推卸自己的責任。
根據陳再道和王力的回憶,透露出武漢“七二零”事件中,毛澤東與周恩來的第一場攻防戰集中在王力身上:周恩來不讓王力去武漢,毛澤東讓王力去武漢;周恩來不讓王力公開身份,毛澤東讓王力公開身份。周恩來和毛澤東為什麽要進行這樣一場攻防戰呢?這起因於毛澤東解決武漢問題的策略。
毛澤東解決武漢問題的思路,基本上是上海模式。上海的造反派群眾組織“工總司”被上海市委打成非法組織,而保皇派群眾組織“赤衛隊”受到上海市委的支持。這時張春橋代表中央文革,公開發表支持“工總司”的聲明,這一下子大大鼓舞了“工總司”,大大打擊了“赤衛隊”,形勢立即發生逆轉,“工總司”很快壯大起來,打垮了“赤衛隊”,之後又進一步打垮了“赤衛隊”的後台上海市委。
上海模式的第一條經驗,就是首先取得群眾組織之間鬥爭的勝利,造反派群眾組織要打垮保皇派群眾組織,這是徹底打垮上海市委的保證。如果上海的“工總司”沒有徹底打垮“赤衛隊”,那麽徹底打垮上海市委也就不可能實現。
而上海“工總司”為什麽能打垮“赤衛隊”呢?這裏中央文革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張春橋代表中央文革支持“工總司”,等於認定“工總司”是中央的欽定組織,大大提高了“工總司”的身價和聲望,使“工總司”迅速壯大起來,這是“工總司”打垮了“赤衛隊”的重要因素。
現在,武漢的情況也與上海類似,保皇派“百萬雄師”受到武漢軍區的支持,而造反派“三鋼三新”受到武漢軍區的壓製。因此,毛澤東希望王力像張春橋那樣,在武漢代表中央文革,公開發表一個支持造反派“三鋼三新”的聲明,給“三鋼三新”一個中央欽定組織的地位,大大提高“三鋼三新”的身價和聲望,使“三鋼三新”迅速壯大起來,從而打垮保皇派“百萬雄師”,最終打垮支持“百萬雄師”的武漢軍區。
周恩來也意識到毛澤東試圖用上海模式來解決武漢問題。因此周恩來要做的事,第一個就是阻止中央文革光環的王力去武漢,但毛澤東指示王力去,周恩來阻止不了。於是周恩來就以保護毛澤東的安全為由,給王力一個限製,不許他公開露麵,這樣王力就不能公開出來支持造反派了。這時王力跟關鋒打了電話,在北京的關鋒向王力透露了毛澤東的意思,讓王力公開露麵,公開支持造反派,這應該就是王力和關鋒打電話“密謀”內容了。王力有了毛澤東的尚方寶劍,才敢違反周恩來的指示,向群眾公開自己的身份。
7月18日,王力按照上海模式,在武漢向群眾公開發表講話,聲稱他和中央文革是支持“三鋼三新”的,並稱“百萬雄師”是保守派。然而,上海經驗在武漢卻沒有成功,王力的講話激怒了“百萬雄師”,引發了“七二零”事件。這些我們將在後麵繼續介紹。
(27)
武漢問題該如何解決,毛澤東與周恩來的策略是不一樣的。毛澤東要撇開黨組織,依靠群眾組織,依靠造反派來解決問題;而周恩來的打算,則是依靠黨組織,依靠黨領導下的軍隊來解決問題。毛澤東與周恩來的這個分歧,早在1966年11月的上海“安亭事件”中,就凸顯出來了。在“安亭事件”發生後,黨中央派文革小組副組長張春橋去上海解決問題。
張春橋出發上海之前,以周恩來為代表的“黨中央”,給張春橋一係列的指示,其核心是“依靠黨組織”解決問題。然而張春橋意識到,這個“黨中央”做出的指示,與毛澤東的想法並不相同。張春橋揣摩出,毛澤東的想法,是撇開黨組織,依靠造反派來解決問題。於是張春橋到上海後,擅自違背“黨中央指示”,不但沒有依靠黨組織,反而撇開黨組織,依靠造反派來解決問題。這次張春橋成功了,他完全撇開上海市委,一個人單槍匹馬地依靠造反派解決了問題,得到毛澤東的高度讚賞。
有人也許奇怪,毛澤東為什麽不直接給張春橋指示,而要張春橋去揣摩呢?這個道理其實很簡單,因為毛澤東無論如何不能在黨中央會議上,作出“撇開黨組織”的指示。因為黨中央是黨組織的最高代表,“撇開黨組織”解決問題,就是不要黨中央了。因此毛澤東無法在黨中央的會議上,作出不要黨中央的指示,所以就隻能靠張春橋自己去揣摩毛澤東的想法了。
實際上,“毛主席”和“黨中央”,是兩個不同的概念。毛澤東離開了黨組織,他還是“毛主席”;而“黨中央”離開了黨組織,就什麽也不是了。所以毛澤東可以“踢開黨委鬧革命”,而“黨中央”必須擁有下層的黨組織。如果下層的黨組織都被踢開了,那麽“黨中央”也就成了空中樓閣,也就沒必要存在了。換句話說,也可以把文革理解為“毛主席”與“黨中央”之間的鬥爭。
以周恩來的智慧,當然看破了毛澤東試圖撇開黨組織,依靠造反派群眾來解決武漢問題,試圖把武漢變成第二個上海。對於毛澤東發起的攻勢,周恩來的對抗措施,第一個是試圖阻止文革小組的人與造反派接觸,所以周恩來下命令,讓謝富治、王力等人不要露麵。但毛澤東下了一個相反的命令,讓謝富治、王力等上街去看看大字報,聽聽群眾的意見。王力在回憶錄中不敢直接點出毛澤東與周恩來的矛盾,隻好胡亂把責任推到已去世的謝富治身上,說謝富治“非要”上街去看大字報。倒是原空軍司令吳法憲,直接把毛澤東說了出來。
吳法憲說:謝富治、王力他們一到,毛澤東就要他們到街上去看看大字報,了解一下情況,聽聽群眾的意見。謝富治、王力一上街就現形了。7月15日,造反派組織了大規模的遊行來歡迎謝富治、王力為首的“中央代表團”來武漢解決問題。
(28)
當時的紅衛兵報紙,詳細報道了7月14日謝富治、王力等人是怎樣被“認出來”的。該報道寫道:7月14日,謝副總理、王力和其它同誌不顧旅途疲勞,於晚上十點鍾,來到被“百萬雄師”多次圍攻的武昌中心區紅色根據地湖北大學,看大字報。
這裏說明一下當時武漢地區的武鬥形勢。在武漢三鎮的武昌、漢陽和漢口,武昌地區是幾個主要大學的所在地,由造反派控製,被造反派自稱為“解放區”;漢陽地區的造反派全部被趕走,由清一色的保皇派“百萬雄師”控製,被造反派稱為“敵占區”;漢口地區“百萬雄師”的勢力比較大,但造反派也有華中工學院、湖北大學、水利電力學院等幾個“紅色據點”,被造反派稱為“遊擊區”。
謝富治、王力等人首先來到造反派的據點湖北大學,這本身就是表示對造反派的一種無形的聲援。下麵我們繼續引用當年紅衛兵報紙的報道:
守衛湖大校門的革命小將樊斌,看見一行十多個陌生人來到學校,立即熱情地迎接他們。這時,王力同誌拍著樊斌頭上戴著的鋼盔問:“你們為什麽戴這個守門哪?”
樊斌回答說:“我們完全是為了自衛。”
王力同誌又指著小將手中的武器,笑著問:“你們要這個幹什麽呢?”
另一個革命小將插進來說:“自衛,我們這樣搞是被逼出來的。‘百匪’打我們,想用武力征服造反派。”
謝副總理聽後,問:“你們為什麽叫它‘百匪’?”
湖大的革命小將說:“‘百匪’是群眾給它取的名字,他們殺人、放火、放毒、無惡不作,群眾恨死它啦!他們比土匪還壞,硬是夠得上喊‘百匪’。”
接著,王力同誌指著湖大校門旁幾處大的斷壁缺口問:“這是怎麽搞的?”
革命小將氣憤地說:“6月30日,陳大麻子縱使‘百匪’圍攻我校,大刀砍、長矛戳,機槍掃,連裝甲車都使上了。這牆,就是‘百匪’的裝甲車衝垮的。”
這時校門口圍滿了人,把這一行十餘人團團圍住,向他們講述在陳再道之流的操縱和扶植下,“百匪”瘋狂鎮壓革命造反派的情況。
守門的革命小將樊斌,一直注視著那高大的身影,親切微笑的麵孔,總覺得好像在哪裏見過。猛然,他想起來了,那是去年十月,他和戰友們一起到首都北京進行革命串連,在北京政協禮堂,中央文革的王力、戚本禹等同誌接見全國造反派代表會議的代表,他見到過這位同誌。想到這裏,樊斌忍不住激動地高聲喊道:“啊!他是王力同誌!王力同誌來了!”
又有一位革命小將,這時發現那位神采煥發年紀稍長的同誌,大聲喊道:“嗬呀!謝富治副總理也來了!”
頓時,人群歡騰,掌聲雷動,那股高興喜悅的勁兒,簡直無法用言語形容!這一夜,真是一個不眠之夜。湖大的革命小將們精神抖擻,通宵苦戰,寫大字報,印傳單,張貼標語,要把毛主席派來親人的喜訊,告訴給戰友們。
(29)
從當年紅衛兵報紙報道的情況來看,王力等人並沒有遵守周恩來“不露麵”的指示悄悄地看大字報,而是大張旗鼓地主動與造反派攀談,故意讓人把他們認出來的。然而,王力等人7月14日的這次露麵,又引發了一場大規模武鬥。
7月15日,受到極大鼓舞的造反派“三鋼三新”,抬著毛澤東的巨幅畫像,扛著“熱烈歡迎毛主席派來親人謝副總理、王力同誌”的巨幅標語,大喇叭播放《毛主席派人來》高亢激昂的歌曲,在武漢舉行盛大遊行。而保守派的“百萬雄師”則大為惱怒,因為謝富治、王力為首的“中央代表團”來到武漢,居然不告訴他們,單單與“三鋼三新”見麵,這顯然是在壓製他們。於是“百萬雄師”出動大批人員,向“三鋼三新”的遊行隊伍大打出手,暴發大規模武鬥,致使一人死亡,多人重傷,輕傷不計其數。
當晚,謝富治、王力等人又來到造反派“三鋼三新”的另一個據點華中工學院“看大字報”,與學生群眾談話,完全不理睬保皇派“百萬雄師”,這樣的做法更加激怒了“百萬雄師”。
這天謝富治和王力儼然以“中央代表團”的身份發表講話,謝富治說:同誌們,戰友們,我們臨行的時候,見到了偉大領袖毛主席,毛主席的身體非常健康!我們臨行的時候,也見到了毛主席的親密戰友林副主席,林副主席的身體也非常健康。
眾人立即爆發出經久不息的掌聲。謝富治繼續說:同誌們,毛主席非常關心武漢地區的文化大革命,非常關心所有的革命小將,最信任革命小將。這次,是偉大領袖毛主席叫我們來的,是來向同誌們學習的。你們要我們講什麽東西,我們要先當小學生,小學生還沒有當,所以,我們就沒有發言權。我們隻是把偉大領袖毛主席向你們的問好,對你們的關懷,帶給你們了。
眾人又爆發出暴風雨般經久不息的掌聲,大喊口號:“毛主席萬歲!我們想念毛主席!”
謝富治和王力等人在華中工學院講話之後,仍然不理睬“百萬雄師”,又來到武漢鋼鐵公司,這是武漢最大的工人造反派組織“三鋼”的基地。王力發表講話:我們代表偉大領袖毛主席和他親密的戰友林副主席、周總理、陳伯達同誌、康生同誌、江青同誌,以及中央文革、軍委文革的同誌,向武漢地區、湖北地區的革命造反派問好!並請你們轉告全體同誌,毛主席、林副主席很關心武漢地區的文化大革命運動,希望武漢地區的文化大革命順利前進。
從7月14日到16日,謝富治和王力等人連續訪問了多個“三鋼三新”的據點,直到7月16日晚,謝富治和王力等人才到“百萬雄師”設於3506廠(軍工廠)的聯絡總站。
(30)
“百萬雄師”對謝富治等人的遲遲來訪,反應十分冷淡。“百萬雄師”的俞文斌回憶說:我們本來是想向中央代表團反映情況的,謝富治不吭氣,王力言語橫蠻得很,我們講不上話。
王力說:“你們在據點裏,集中起來搞武鬥是錯誤的!”
百萬雄師負責人向他解釋道:“我們有廠不能回,有家不能歸,是被逼得這樣的,一回去就挨打。現在‘中央代表團’叫我們回去,我們同意,但希望‘中央代表團’召集兩派組織談談,由中央派人監督,兩派一起回去”。
王力不耐煩地說:“你提這個問題就是錯誤的!你們管你們自己,不要管人家嘛,你們怎麽管得了人家呢?”
百萬雄師負責人說:“叫我們單方麵回去,等於叫我們投降,舉手投降的事我們不幹!各個群眾組織都是平等的,希望‘中央代表團’也平等對待我們!”
王力態度強硬地說:“現在,首先要製止武鬥,我們要求你們必須做到幾點:一、立即停止武鬥;二、停止煽動性的宣傳;三、撤除所有的工事……”
謝富治是副總理,我們都希望他說話,但謝富治不說話。王力這個人很糟糕,帶了派性的觀點來。如果王力不是這個態度,那天的事不會那樣。
由此可見,武漢“七二零”事件,與王力等人明顯偏向性的講話和指示有關。某種意義上,“七二零”事件可以說是王力等人煽動起來的。當然,這裏還有一個重大問題,就是謝富治和王力雖然自稱“中央代表團”,但他們這個“中央代表團”,卻未經中央的批準,是“自封”的。
毛澤東在離開北京前的7月13日,召開了林彪、周恩來等人參加的常委會議,這次會上隻是作出派謝富治到武漢去保衛毛澤東安全的決定,並沒有人讓謝富治以“中央代表團”的身份去解決武漢問題。
對此,王力在回憶錄也明白地說:7月14日中午我們到武漢,當時總理已在我們之前趕到武漢了。總理在東湖賓館找謝富治、王力等人開會,傳達主席在北京主持的7月13日中央會議的精神。總理說:“主席一定要到武漢,大家勸他不要來,他偏要來,名義上說還要遊泳,實際上是想親自就地解決武漢問題。”總理說,他在會上提出謝富治來武漢,任務是保衛毛主席。主席同意,還說武漢的部隊是謝富治指揮過的部隊。
至於王力到武漢來的任務,王力也明確地說:這次總理交給我的任務也是保衛毛主席,不是叫我去解決武漢問題。
既然在中央會議上,並沒有向武漢派出“中央代表團”,也沒有讓謝富治和王力去解決武漢問題,那麽為什麽謝富治和王力等人自封“中央代表團”,到處演講,發表指示呢?這個問題我們後麵分析。
(31)
毛澤東7月14日晚乘專列來到武漢,入住中共湖北省委招待所,也就是東湖賓館。東湖賓館有幾個主要建築群:梅嶺一號、梅嶺二號、百花一號、百花二號、南山甲所、南山乙所。毛澤東住梅嶺一號,毛澤東的警衛人員,也就是中央警衛團的衛士住梅嶺二號,周恩來住百花一號,謝富治、王力以及與他們同來的幾名紅衛兵住百花二號。另外根據周恩來的指示,武漢軍區司令員陳再道和政委鍾漢華,也入住東湖賓館,住在南山乙所。從東湖賓館布局圖上可以看出,王力住的百花二號與毛澤東住的梅嶺一號相距1公裏,到百花二號抓王力,並不影響毛澤東的安全。
毛澤東這次到武漢是絕密行動,隻有陳再道等少數軍區領導知道。毛澤東在入住東湖賓館的第二天早上,也就是7月15日,找謝富治和王力談話。據王力回憶說:第二天一大早,主席找謝富治、王力匯報西南情況,沒叫總理。等匯報到一大半,主席才想起總理也在武漢,便叫總理、楊成武等人也來一起聽。然後主席表示他要坐鎮武漢,就地解決武漢問題。
王力這段回憶是“話裏有話”,一些話他不便直說,隻好用隱喻的方式表達出來。他說毛澤東一早單獨與謝富治和他談話,沒叫周恩來,直到後來才叫周恩來過來。王力說“等匯報到一大半,主席才想起總理也在武漢”,這句話十分蹊蹺。周恩來在14日晚上親自去車站接毛澤東到賓館,到15日早上,毛澤東就忘記了周恩來也在武漢,這是不太可能的事。王力說這些話,大概是想給毛澤東不叫周恩來過來這件事,找一個理由,但這個理由編得太牽強了。
毛澤東在周恩來等人過來之後,表示他要“坐鎮武漢,就地解決武漢問題”,那麽毛澤東準備怎麽解決武漢問題呢?這天早上毛澤東與謝富治和王力的單獨談話,應該是向他們“交底”,告訴他們毛澤東解決武漢的策略。盡管王力沒有透露毛澤東的講話內容,從後來的事情發展來看,毛澤東應該是告訴謝富治和王力,要撇開武漢黨委和武漢軍區,依靠群眾組織解決問題。毛澤東給謝富治和王力的任務是“點火”,在造反派群眾組織中開展工作,明確中央文革的立場:支持造反派“三鋼三新”,反對保皇派“百萬雄師”。進而發動“三鋼三新”大膽起來造反,打垮“百萬雄師”。
其實早在6月26日,中央文革就給武漢軍區發電報,明確了中央文革支持“三鋼三新”和反對“百萬雄師”的態度。但發給武漢軍區的電報,被軍區扣了下來,並沒有傳達到群眾中去,所以“三鋼三新”等造反派,還不知道中央文革的態度。這次謝富治和王力當眾表明中央文革的態度和立場,就可以使造反派倍受鼓舞,而使保皇派感到膽寒。
(32)
毛澤東之所以要“坐鎮”武漢,是因為如果毛澤東本人不來,隻派謝富治和王力來武漢,那麽陳再道肯定不把謝富治和王力放在眼裏。陳再道在武漢是霸主,很容易控製謝富治王力的行動,使他們無法與造反派接觸,武漢這把“火”根本無法點起來。因此,隻有毛澤東親自到武漢坐鎮,陳再道才不敢幹涉謝富治和王力的行動,他們才能順利地“點火”。
事實上,從7月15日到7月19日,謝富治和王力每天以“欽差大臣”的身份,各處會見造反派,煽風點火,他們兩人的點火任務還是完成得不錯的。應該說,毛澤東的這個策略本來是不錯的,如果在其他地方,保皇派就會被來自中央的“欽差大臣”嚇住,不敢再反抗了,於是保皇派自行瓦解,造反派全麵勝利。一旦造反派全麵勝利,一統天下,不僅武鬥的問題自然解決,奪權的問題也自然解決了,這樣毛澤東的計劃就成功了。可是湖北的民風極為強悍,膽大妄為的保皇派居然敢抓來自中央的“欽差大臣”,這是毛澤東沒想到的。
王力回憶說:我請求總理親自解決大軍區問題,方針解決了,我們除了保衛工作以外,協助主席做點具體工作。主席和總理都同意了。
王力的話說得很藝術的。本來周恩來給王力的任務是“保衛毛澤東”,而王力請示說“我們除了保衛工作以外,協助主席做點具體工作。”這樣周恩來也不好反對,隻得同意了。王力所謂的“具體工作”,就是出去接見造反派和煽風點火。
毛澤東7月14日到武漢坐鎮解決武漢問題,但他一沒有召見湖北省委的人,二沒有召見武漢軍區的人,隻是派謝富治和王力出去煽風點火,試圖依靠群眾解決問題。直到7月18日,毛澤東才見了陳再道等人,但毛澤東也沒有對他們做出強硬和明確的指示,因為毛澤東本來就沒有想通過武漢軍區來解決問題。
周恩來原本是不想直接參與武漢問題的,因為毛澤東已經表示他要親自解決武漢問題。周恩來在毛澤東7月14日晚到達武漢之後,7月15日就準備返回北京,因為北京還有很多事等著他處理呢。可是毛澤東卻要周恩來留下,“協助”他處理武漢問題。於是周恩來就多留下幾天,處理武漢問題。
據王力回憶說:總理15日要回北京,我很著急,向主席請示,總理不能走。主席先問總理的意見,總理同意留下,主席說好。我請求總理親自解決大軍區問題,主席提出解決武漢問題的方針,要先從部隊解決。
吳法憲也回憶說:在東湖賓館裏,毛澤東、周恩來於7月15日到17日上午連續開會,討論解決武漢問題。毛澤東指示:要給“三鋼三新”平反,把被抓的造反派頭頭放出來。毛澤東還要周恩來在武漢多住幾天,做好武漢軍區的工作。
(33)
王力和吳法憲的回憶,都說毛澤東要周恩來在武漢多住幾天,要周恩來出麵解決武漢軍區的問題。毛澤東為什麽要讓周恩來留下來處理武漢軍區的問題?很可能是毛澤東想給周恩來一個難啃的骨頭,讓周恩來啃不動束手無策,這時候毛澤東再出來收拾殘局。這樣一來,人們就會感到周恩來不行,還是毛澤東行,使周恩來的威信下降。
毛澤東這個想法的最大證據,就是毛澤東不讓陳再道參加討論武漢問題的會議。毛澤東在15日到17日,連續三個上午召集周恩來、謝富治、王力等人討論武漢問題,可是卻沒有叫陳再道來參會。按理說,陳再道是武漢問題的當事人,應該叫他來開會,況且陳再道也住在同一個東湖賓館,很容易叫來的,但毛澤東偏偏不叫。
毛澤東不叫陳再道來開會的原因,第一個是我們前麵提到的,毛澤東不準備通過黨組織解決武漢問題;第二個是給周恩來出一個難題。
據王力回憶說:總理和主席關於武漢問題的講話精神是完全一致的。總理這樣講:軍區在支左中犯了方向錯誤,要公開檢討,三鋼三新是革命群眾組織,百萬雄師是保守組織。總理的部署,是主席完全同意的。
毛澤東在會上已經同意周恩來的部署,但毛澤東卻不讓陳再道知道他是什麽態度,這樣周恩來去處理陳再道等人,勢必會遇到強烈的抵製。
從7月15日到7月18日,周恩來每天下午在東湖賓館召集武漢軍區師以上幹部開會,處理武漢問題。周恩來說:“武漢軍區在支左中有很嚴重的錯誤,這個責任主要由軍區領導同誌來承擔,建議陳再道、鍾漢華同誌主動承認。軍區要給‘三鋼三新’平反,支持造反派。‘百萬雄師’是保守組織,他們自己會起變化。”
陳再道等武漢軍區的高官,聽到周恩來的講話,馬上炸鍋了,紛紛表示不滿和反對。因為陳再道等人不知道周恩來講的這些話,是事先與毛澤東商量過和毛澤東同意的,他們以為這隻是周恩來個人的意見,於是對周恩來大為不滿。
陳再道當麵頂撞周恩來說:“給軍隊下麵做工作,你自己去做,我做不通。如果真是毛主席在你的講稿上簽字,我們就執行。”
陳再道質疑周恩來講的不是毛澤東的意思,而周恩來也不會跟陳再道爭辯,不會信誓旦旦地保證什麽。如果周恩來做出保證,那麽自己的威信就會大大下降,就會讓人們看到,周恩來已經到了靠毛澤東給自己撐腰的地步。
周恩來用下命令式的方式,警告陳再道要遵守紀律。陳再道卻也大膽包天,竟然對周恩來拍桌子,說:“周胡子,少來這套,我還不知道你?(這話是指周恩來犯過執行王明路線的錯誤)”
麵對陳再道公然挑釁周恩來的權威,周恩來也放出狠話,對陳再道說:“你不要以為我們拿你沒有辦法。”
(34)
武漢“七二零”事件,可以分為上、下兩個層麵。上層是高官,下層是群眾。在群眾的層麵,有兩個的對立雙方,一方是保皇派“百萬雄師”,另一方是造反派“三鋼三新”,這個很容易理解;在高官的層麵,也有兩個的對立雙方,但高官層麵的對立雙方就不是那麽容易理解了,因此出現許多不同的解釋和說法。
關於“七二零”事件中,高官層麵的兩個對立雙方,至今為止主流的說法是:毛澤東、周恩來和林彪的立場都一致,他們是一方;而與毛澤東等人對立的一方,是武漢軍區司令員陳再道和政委鍾漢華。
仔細剖析一下,就會發現這種主流說法非常不合理。陳再道和鍾漢華不過掌握一個小小的武漢軍區,他們就試圖要對抗毛澤東、林彪、周恩來三巨頭,豈不是愚蠢到底的癡人?如果陳再道真的蠢勇到這個地步,他也不可能當上司令員這樣的高官,早就在殘酷的政治鬥爭中被排擠出局了。
退一萬步說,如果陳再道和鍾漢華真是起兵造反,對抗毛澤東、周恩來和林彪為首的中央,這就是典型的反叛,這種反叛罪的性質是極為嚴重的。在陳再道他們失敗之後,按理說應該遭到極為嚴厲的處分,至少應該判刑入獄。然而事情並非這樣,“七二零”事件後,林彪和周恩來都力主嚴厲處分陳再道,而毛澤東不同意,主張保陳再道。
“七二零”事件之後的22日晚,林彪在北京親自主持中央常委會,會議決定:先撤銷陳再道等人的職務,然後展開對這些人的大批判。毛澤東雖然同意撤職陳再道,但在有關陳再道的中央文件上,毛澤東在陳再道名字的後麵親自加“同誌”二字,這就意味著陳再道是人民內部矛盾,而不是要打倒的對象。1967年9月毛澤東回到北京後,到京西賓館接見軍隊集訓幹部。毛澤東大聲問:“陳再道來了嗎?”
陳再道驚喜地高舉右臂說:“我是陳再道,我來了!”
毛澤東安撫陳再道說:“來了就好,不要泄氣,要繼續革命。”
這是毛澤東公開保陳再道。在毛澤東的保護下,陳再道並沒有受到嚴重的處分。1971年林彪事件之後,陳再道重新出山,任福州軍區副司令員;1975年,陳再道又調任中央軍委顧問,可見毛澤東一直是保陳再道的。
毛澤東對陳再道這個人是很喜歡的,多次誇獎陳再道打仗勇敢。英國元帥蒙哥馬利訪華時,毛澤東專門對蒙哥馬利提到陳再道:陳再道是農民出身,沒有讀過多少書,但很會打仗,作戰勇敢。在中國革命的曆史上,陳再道就是土包子打敗洋包子,放牛娃打敗黃埔生的一員戰將。
相反,林彪和周恩來是不喜歡陳再道的。陳再道仗著有毛澤東的撐腰,對周恩來很不尊重,敢公然違抗周恩來的命令。前麵我們提到,陳再道居然對周恩來不客氣地說“周胡子……”,如果沒有毛澤東的撐腰,陳再道這樣對待周恩來的話,早被周恩來處置了。
(35)
林彪同樣也不喜歡陳再道,因為陳再道對林彪也不尊重。據王力回憶林彪的話說:“有三個大軍區不聽話:北京軍區、武漢軍區、成都軍區,我沒有辦法。陳再道就是不聽話。”以後在京西賓館批鬥陳再道、鍾漢華,林彪要總理主持這個會。會上葉群最凶,還有吳法憲、黃永勝等人。吳法憲還打了陳再道兩個耳光。
上麵這些事實都說明,“七二零”事件的主流說法是不合理的。為此,我們提出一種新的看法:“七二零”事件中,林彪和周恩來的立場是一致的,是這場衝突中的一個方麵;陳再道和鍾漢華,是這場衝突中的另一個方麵。而毛澤東的立場有點矛盾,在支持造反派的事情上,毛澤東同意林彪和周恩來的立場;而在打倒陳再道的事情上,毛澤東不僅反對打倒陳再道,而且保護陳再道。
陳再道支持保皇派“百萬雄師”,反對造反派“三鋼三新”。而毛澤東一方麵要支持造反派“三鋼三新”,另一方麵又要保護支持保皇派“百萬雄師”的陳再道。這兩件事看上去似乎很矛盾,其實毛澤東已經想出了解決的方案。
早在6月24日,中央文革給武漢軍區的電報,就反映了毛澤東的解決方案。該電報說:武漢軍區在支左上犯了方向路線性錯誤,責任主要是陳再道和鍾漢華,但中央並不追究責任,隻是要求武漢軍區轉而支持造反派。
通過這份電報,毛澤東給陳再道下達了一個指示:毛澤東一方麵批評陳再道支持保皇派的“百萬雄師”,但另一方麵又聲明不追求責任,僅僅要陳再道轉變立場,轉變為支持造反派的“三鋼三新”。
毛澤東認為自己的這個指示,應該是很好執行的。陳再道隻要轉變一下立場,拋棄“百萬雄師”,改為支持“三鋼三新”,就可以照樣當他的司令員,也沒什麽損失,應該不難做到。如果陳再道這樣做,就可以達到既支持造反派,又保護自己的目的。毛澤東的這個指示本身是不錯的,但他把處理群眾組織的問題,看得太簡單了。
最初,陳再道從自身的利益出發,對支持他的保皇派“百萬雄師”大力支持。而“百萬雄師”在陳再道的扶持下,迅速發展到百萬之眾,甚至武漢軍區的一部分幹部和士兵都加入到“百萬雄師”之中。這樣一來,就像老虎養成了,陳再道自己也控製不住“百萬雄師”了。
陳再道知道,如果他宣布“百萬雄師”這樣百萬之眾的群眾組織是非法組織,或者說他們是保守的、不革命的,勢必會引發一場極大的混亂甚至暴亂。一旦出現暴亂,陳再道就不得不為此負責,他自己也就會跟著完蛋。
因此,在“百萬雄師”這隻虎已養成的情況下,陳再道已經不能轉變立場了。陳再道非常擔心,一旦他轉變立場,立刻就會引起一場大亂。事實上也正如陳再道擔心的那樣,王力等人宣布了“百萬雄師”是保守組織之後,果然引發了一場大亂,讓毛澤東自己也成為受害者。
(36)
因此,對毛澤東要求他轉變立場的指示,陳再道是無法執行的。陳再道一方麵硬著頭皮頂住,另一方麵設法讓毛澤東改變主意。毛澤東剛開始不理解陳再道的難處,以為他故意不執行命令,所以十分生氣。但“七二零”事件發生之後,毛澤東才逐漸理解陳再道的難處,也就不再追究陳再道的錯誤,反而保陳再道了。
“七二零”事件之後,林彪和周恩來都認為陳再道搞兵變,是“徹頭徹尾的反革命事件”。最初毛澤東也這樣認為,但不久就改變了主意,不再認為陳再道搞兵變了。據王力回憶說:主席後來頭腦冷靜時,推翻了他自己原來的那些氣話,做出了新的分析。主席說:“不是什麽‘兵諫’,不是什麽‘謀害主席’,不是什麽‘反革命事變’,不是什麽住到‘賊窩’裏去了。不過是‘百萬雄師’要王力作為人質,迫使中央改變處理武漢問題的方針。
“七二零”事件中陪同毛澤東的楊成武也回憶說:“七二零”事件後,毛澤東到上海,一天晚上散步時,毛澤東談及武漢事件的情景。毛澤東問我:“你認識陳再道嗎?”
我說:“原先不認識,建國之後才認識的。”
毛澤東問:“他會反對我嗎?”
我說:“軍隊的老同誌都是跟你幹革命的。”
毛澤東說:“是啊!我想陳再道也不會反對我。他要反對我,我們就從武漢出不來了。”
另據張春橋在1974年的一次講話中說:“七二零”事件後主席到上海,一夜沒睡覺,把張春橋等人叫到身邊。主席說:“‘七二零’不是他們說的那樣吧?如果陳再道搞兵變,我能走得出來嗎?這都是他們搞的。”
毛澤東這裏說的“他們”,指的是林彪和周恩來。給“七二零”事件定性為“兵變”的,不是毛澤東,而是林彪和周恩來。
有人可能會有疑問:“周恩來不是保護老幹部,支持保皇派,反對造反派的嗎?為什麽在‘七二零’事件中,周恩來卻反過來支持造反派,而反對陳再道這些老幹部呢?”周恩來在原則上是保護老幹部,反對造反派的。但具體問題要具體分析,並不是所有的老幹部周恩來都要保,也不是所有的造反派周恩來都要反。
在1967年1月毛澤東發起“全國全麵奪權”以來,周恩來和林彪結成暗中的同盟關係,共同抵製毛澤東的奪權。而毛澤東的力量,除了紅衛兵和造反派之外,還有陳再道這樣的軍隊高官,他們既不屬於周恩來和林彪的派係,也不聽從周恩來和林彪的指示,他們是毛澤東的嫡係,也是毛澤東抗衡周恩來和林彪的重要棋子。
因此,對於周恩來來說,造反派打倒陳再道,可以削弱毛澤東的力量,更有利於抵製毛澤東的文革,因此周恩來是願意支持造反派對陳再道造反的;林彪的立場也是一樣,在這種特殊的情況下,林彪也願意支持造反派打倒陳再道。
下麵,我們就利用上述觀點,分析“七二零”事件的形成和經過,來解開“七二零”事件之謎。
(37)
文革進入全麵奪權階段之後,周恩來的主要精力放在保“自留地”上,也就是在北京的幾個主要部委,對地方上的文革,可以說沒有多少餘暇顧及。很多地方的群眾組織派代表到中央上訪、告狀,周恩來隻是接見和安撫一下,大部分都不作具體的處理。周恩來對地方問題的處理,是有選擇的,一般選擇周恩來派係比較強大的地方,因為在這些地方周恩來說話算話。
湖北武漢是當時武鬥最嚴重的省份之一,盡管如此,周恩來對湖北的事情基本不過問。因為周恩來清楚,把持武漢的陳再道等人,並不買他的帳,如果周恩來硬要插手武漢事務,不但解決不了問題,反而搞得自己尷尬,自討沒趣。
但是當毛澤東提出去武漢的時候,周恩來擔心毛澤東在武漢會搞什麽動作,就留了一個心眼,先去武漢看看。周恩來去武漢,對武漢事務插了一點手,馬上得罪了武漢的“地頭蛇”陳再道等人。
周恩來插手武漢的第一件事,是不讓武漢軍區所屬的武漢獨立師擔任毛澤東的警衛工作,而是讓武漢空軍負責毛澤東的警衛。在此之前,毛澤東多次來武漢,一直是獨立師負責警衛。1966年6月毛澤東來武漢暢遊長江的時候,就是武漢獨立師負責警衛,獨立師師長牛懷龍、政委蔡炳臣,親自到毛澤東的專列上去迎接毛澤東,親自護送毛澤東到賓館,極為風光。
這次,周恩來突然不讓武漢獨立師負責毛澤東的警衛,讓獨立師大為不滿,口出怨言。據中央文革在武漢辦事組的張根成回憶說:總理把8201部隊(武漢獨立師)的警衛換成中央警衛團的了,大家一開始就發現獨立師蔡炳臣政委不滿意,幾天都在嘟嘟囔囔的,說把東湖賓館警衛換了,好像不相信他們。武漢獨立師,就是後來抓王力的那支部隊。
周恩來的做法,不隻是陳再道和獨立師的幹部不滿,戰士們也跟著不滿,大家都有“後娘養”的失信感。這種不滿並非針對毛澤東,而是針對周恩來的,他們認為周恩來是有意把他們與毛澤東隔開。特別是周恩不讓陳再道去車站迎接毛澤東,更是讓陳再道有一種被踩在腳下的感覺,心中充滿怒氣,這是後來陳再道強烈頂撞周恩來的原因之一。
周恩來插手武漢的第二件事,是把東湖賓館中“百萬雄師”派係的人全部撤換,使這些人感到自己不被中央信任,也非常不滿。後來就是這些東湖賓館中“百萬雄師”派係的人,帶領造反派衝進賓館抓王力。因為東湖賓館的麵積非常大,有幾十平方公裏,沒人帶路的話,造反派很難找到王力的住處。
(38)
周恩來插手這兩件事,當然是著眼毛澤東的安全,未必是有意為之,但這些都得罪了陳再道和武漢軍區的人,後來成為引發“七二零”事件的火藥桶之一。
按照原計劃,周恩來準備毛澤東一到就離開武漢,不再插手武漢的事務了,可是毛澤東卻讓周恩來出麵處理武漢事務。對於周恩來來說,毛澤東讓他處理武漢事務,也不是一件壞事,他一方麵可以觀察毛澤東在武漢幹什麽,推測毛澤東下一步的動向;另一方麵可以把武漢事件引導到有利於自己的方向發展。
從7月15日到18日,周恩來每天上午在毛澤東處開會,每天下午找武漢軍區的高層幹部談話。這就給陳再道等人造成一個錯覺,他們知道毛澤東明明就住在東湖賓館,可是周恩來有意不讓他們見毛澤東,有意把他們與毛澤東隔開,他們甚至懷疑周恩來在中間假傳聖旨,所以對周恩來的不滿和氣憤就更大了。
7月17日上午,毛澤東與周恩來等人開會時,明確了他的立場。毛澤東說:凡是有錯誤,不管是大錯誤小錯誤,隻要承認了錯誤,統統不打倒。真正要打倒陳再道怎麽行呢?陳再道隻要承認錯誤,打倒也不行,我們來是給他保駕的。陳再道、孟夫唐都不要打倒。
毛澤東保陳再道的思想是一貫的,他雖然不滿陳再道鎮壓造反派的做法,但還需要陳再道這樣的人來平衡軍隊中林彪的勢力,按照毛澤東的說法,打倒陳再道是“不策略”的。毛澤東提到的孟夫唐,是湖北省副省長,他公開支持造反派打倒陳再道,算是老幹部裏麵的造反派吧。
當談到處理武漢事件的具體方針時,毛澤東說:“百萬雄師”繼續保持名稱,要搞入正軌。兩派要達成協議,發表個聲明,要做他們的工作。“工人總部”要平反,被抓的幾個頭頭最好是今天明天就放了。軍隊犯錯誤,犯得快,改正也改得快。
這裏說的“工人總部”,是被陳再道強行解散的造反派組織。毛澤東給周恩來說的這些解決武漢問題的具體方針,都是冠冕堂皇的大話,聽上去很公正,但實際上卻無法實施。現在兩派鬥得你死我活,雙方死了幾百人,怎麽可能輕而易舉地和解和達成協議呢。因此按照毛澤東的這個方針,武漢問題肯定是解決不了的。
其實毛澤東搞了這麽多年的鬥爭,豈不明白鬥爭哲學,在這種情況下,隻能是一派打倒另一派,才能真正解決問題。毛澤東並沒有說出他真正解決武漢問題的底牌,那就是鼓動“三鋼三新”起來打倒“百萬雄師”。毛澤東這裏說一些冠冕堂皇的大話,是故意給周恩來一個解決不了的難題,看周恩來怎麽去解決武漢問題。
(39)
當時毛澤東對解決武漢問題還是非常樂觀,信心十足的。毛澤東說:對紅衛兵不要怕,不管哪一派,現在都要借用我的招牌。這次出來是想休息一下,在北京一年了,13日聽說一百萬人遊泳,才有這個念頭。
周恩來也知道毛澤東給他的方針,是根本無法解決問題的大話空話。如果周恩來真的按照毛澤東的這個指示去執行,不但一事無成,反而顯得周恩來無能。然而周恩來並非等閑之輩,他對毛澤東的指示,巧妙地做了修改,變成可以具體執行的指示。7月18日,周恩來在對陳再道等武漢軍區負責人談話時,發表了自己對武漢問題的解決方案,也就是著名的四點指示。周恩來說:
第一、武漢軍區首長要主動承認支左的方向路線的錯誤,尤其是“工人總部”的解散;
第二、“三鋼三新”是革命群眾組織,是左派,大聯合要以他們為核心;
第三、“百萬雄師”是保守組織,凡是群眾組織都不能取締,就是保守組織也不能解散,要教育爭取;
第四、軍區錯誤改了就好了,對主席的話理解要執行,不理解也要執行。
周恩來的四點指示,大體上與毛澤東的指示符合,但又把毛澤東的指示發揮了。毛澤東說“工人總部要平反”,周恩來就發揮成“這是武漢軍區首長要主動承認的錯誤”;毛澤東說“百萬雄師續保持名稱”,周恩來就發揮成“百萬雄師是保守組織,但也不能取締解散”;特別是周恩來說“三鋼三新是左派”,這是毛澤東沒有說的。周恩來的這個講話中,給武漢事件明確定性:“三鋼三新”是左派,“百萬雄師”是保守派,武漢軍區支持“百萬雄師”犯了路線錯誤,要立即改正。
周恩來的這個四點指示,顯然對陳再道等人不利。因為“三鋼三新”明確打出“打倒陳再道”的口號,讓陳再道向“三鋼三新”承認錯誤,轉而支持他們,等於就是要讓陳再道投降了。陳再道等人對周恩來積壓已久的憤怒馬上爆發出來,陳再道說:毛主席自己說要相信幹部的大多數、軍隊戰士的大多數、群眾的大多數。現在,這三個大多數都是支持“百萬雄師”,讓我們支持“三鋼三新”,我想不通。要給軍隊下麵做工作,你自己去做,我做不通。
陳再道更是一口否認武漢軍區犯了方向路線錯誤,周恩來卻說:文化革命是史無前例的,沒有經驗犯了錯誤,錯了改正就好。要你們承認錯誤,寫檢討,是為了保護你們,不是要打倒你們。主席對此都已經表態了嘛!
(40)
陳再道也不示弱,衝著周恩來說:如果真是毛主席在你的講稿上簽字,我們就執行。”
據邱會作回憶說:早在總理來武漢之前,軍區內部就統一口徑說“沒有犯方向路線性錯誤”,總理叫他們承認“犯了方向路線性錯誤”,幫助他們解脫,他們頂著不幹。總理最後命令式地提出要陳再道遵守紀律,他竟然對周總理非禮,跟總理拍桌子,並頂撞總理說:“周胡子,少來這套,我還不知道你!”陳再道不執行命令,我認為陳再道的錯誤就在這裏。陳再道是軍區司令,犯了不服從指揮、不執行命令、違犯紀律的嚴重錯誤。
周恩來也沒想到陳再道居然如此強硬地抵製自己的指示,這樣一來,周恩來沒辦法了,隻得去找毛澤東。毛澤東就等著周恩來沒辦法來找自己,於是他答應讓陳再道、鍾漢華到他住處來,他親自跟陳再道談。7月18日晚,毛澤東找陳再道、鍾漢華談話,在座的還有周恩來、謝富治、楊成武、王力等人。毛澤東說:都是工人,這一派就那麽右,那一派就那麽左?能不能合起來?不能說“百萬雄師”是壞的,多數是好的,個別壞人也是有的。軍隊支持“百萬雄師”是公開的,軍隊的好處是講直的,怎樣做就怎麽說。要人家轉,總要有個過程,不能兩三天就轉過來了。
毛澤東的話,比周恩來輕了很多,沒有說“百萬雄師”是保守組織,也沒有讓軍隊立即轉變立場,而是給他們一段時間的“過程”。
在毛澤東的講話後,陳再道、鍾漢華承認自己和武漢軍區犯了錯誤,接受毛澤東的指示,準備回去作軍區的工作。毛澤東很高興,因為周恩來說服不了陳再道這些人,而他一出麵,問題就解決了,別人自然會說周恩來不行,還是毛澤東行。毛澤東又對謝富治、王力說:你們要多做工作,作“三鋼三新”的工作,要他們擁護軍區,擁護陳司令員,不要打倒。
毛澤東同陳再道等的談話結束後,很客氣地把陳再道等送到走廊上。這時,正好有幾個招待所的服務人員在走廊裏,毛澤東把他們招呼過來,要他們同陳再道等握手,笑著對他們說:再不能打倒你們陳司令了吧?我是不打倒他的。
周恩來在毛澤東和陳再道等人談話結束後,馬上返回北京,一來他在北京的確有很多事要辦,二來他對武漢的事情根本解決不了,陳再道不聽周恩來的,隻聽毛澤東的,周恩來留在那裏也是尷尬。這次,周恩來又輸了一場。不過沒想到周恩來離開武漢後的第二天就風雲突變,周恩來從輸家又變成了贏家。
(41)
7月18日晚,周恩來從武漢悻悻而去,毛澤東心情很好,他認為武漢問題基本解決了。毛澤東看來,武漢的造反派不能取勝的關鍵,在於武漢軍區支持保皇派。在毛澤東親自出麵後,陳再道承認武漢軍區“支左”犯了錯誤,答應作檢討,給下麵做工作,讓他們思想轉彎過來。
毛澤東認為,現在陳再道已經答應武漢軍區放棄保皇派“百萬雄師”,轉而支持造反派“三鋼三新”了,這樣一來,“三鋼三新”加上軍隊的支持,馬上可以打垮“百萬雄師”,造反派在武漢一統天下,武鬥自然也就沒有了。進而造反派徹底奪權和掌權,武漢就可以變成第二個上海。
但毛澤東的這個判斷,卻是有失誤的。毛澤東在文革中,主要的情報來源是中央文革小組,而中央文革又專門挑有利於他們的情況向毛澤東匯報,所以使毛澤東出現很多誤判。
毛澤東信任中央文革小組,從陳再道這些人的角度來看,就是另外一種理解。他們認為毛澤東被中央文革小組“蒙蔽”了,被“欺騙”了。特別是這次毛澤東來武漢,周恩來不讓陳再道的部隊保衛毛澤東,不讓陳再道去車站迎接毛澤東,甚至很久不讓陳再道麵見毛澤東,這就使陳再道等人產生一種想法:周恩來和中央文革小組想把毛澤東與他們這些人隔離開,想獨霸毛澤東,進而“蒙蔽”和“欺騙”毛澤東。
7月18日,毛澤東終於親自召見了陳再道。盡管毛澤東的意見比周恩來緩和一些,但口徑與周恩來大致上是一致的,也要求陳再道和武漢軍區轉變立場,改為支持造反派“三鋼三新”。陳再道在毛澤東麵前,當然不敢像在周恩來麵前那樣堅持己見,隻得違心地承認錯誤。但在心中,他仍然不服氣,認為毛澤東的這個決定,是被周恩來和中央文革“蒙蔽”的結果,所以他想要設法改變毛澤東的決定。
陳再道不敢像彭德懷那樣當麵給毛澤東提意見,也不敢給毛澤東寫信,所以陳再道就希望“百萬雄師”搞出一個反對中央文革小組的行動,把事情鬧大,從而促使毛澤東意識到他被蒙蔽了,重新思考“百萬雄師”的問題。雖說陳再道有讓“百萬雄師”鬧事的意思,但他絕不敢想到抓欽差大臣,事情發展到抓王力,這也出乎了陳再道的意外。
陳再道有這樣的想法,武漢軍區的高官們也有這樣的想法,他們也認為毛澤東被中央文革“蒙蔽”了,也想鬧點什麽事出來,促使毛澤東“清醒”過來。而且,謝富治、王力等人對“三鋼三新”的偏袒,也使得“百萬雄師”認為毛澤東被蒙蔽了,他們也要設法發起一種行動,促使毛澤東的改變想法。這樣一來,武漢軍區和“百萬雄師”的想法一致,於是他們就聯合行動起來。
(42)
從7月16日開始,武漢街頭上出現大量“百萬雄師”的大標語:“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反對欽差大臣”、“強烈要求王力、謝富治到工農群眾中去”。這裏“百萬雄師”用這些大標語,想要提醒毛澤東,謝富治和王力是脫離工農兵的“欽差大臣”,不要相信他們的匯報情況。
與此相反,造反派“三鋼三新”也在武漢街頭大量刷寫大標語:“熱烈歡迎毛主席派來親人謝副總理、王力同誌”,造反派要製造一種效果,表示他們有來自北京中央的支持,以此來“壓”保皇派。保皇派也不甘下風,於是謠言就出來了。一種謠言針對王力的,傳說王力的老婆是華中工學院的副教授,王力的兒子是“三鋼三新”的造反派頭頭,所以王力支持“三鋼三新”是出於私利。
另一種謠言是針對毛澤東的,有人偽造了兩條毛澤東的最高指示:第一條,毛主席說,文革中有四大發現,一、第一張馬列主義大字報;二、紅衛兵;三、上海的一月風暴;四、武漢的“百萬雄師”。第二條,毛主席對“百萬雄師”的批示:“大、好、純,要愛護它”。
有了這兩條最高指示,“百萬雄師”在聲勢上又壓倒了“三鋼三新”。因為“三鋼三新”隻是有謝富治和王力的支持,而“百萬雄師”則有毛主席的支持。“三鋼三新”則聲明,所謂“毛主席指示”是“百萬雄師”編造的;而“百萬雄師”堅稱,自己的信息來源很可靠,不可能造假。
當時的情況天下大亂,謠言滿天飛,人們無法證實這些消息的真假。有人給北京打電話,問中央是否派出謝富治和王力為首的中央代表團?北京的答複是“謝副總理和王力是去武漢了解情況的,不是去處理武漢問題的。”因為北京的中央,的確沒有派出武漢的“中央代表團”。這樣一來,人們對王力、謝富治來武漢的正當性,愈發產生了懷疑。
不管怎麽樣,“百萬雄師”的人,寧願相信毛澤東的這兩條批示是真的,因為他們認為毛澤東總是站在大多數人民群眾一邊的,而“百萬雄師”正是武漢最大的人民群眾組織。
7月18日晚,周恩來從武漢回北京,謝富治、王力等前往機場送行,一起去送行的還有武漢空軍副司令劉豐和政委肖前。謝富治、王力等人送周恩來回來後,順路又去了造反派的另一據點:水利電力學院。這天謝富治和王力都發表了講話。
文革結束以後的流行說法,說王力在這次講話中向造反派泄露了周恩來的四項指示,激怒了“百萬雄師”,從而引發“七二零”事件。這種說法並不符合事實。王力這次雖然講了不少話,但他並沒有按照周恩來的四項指示講,更沒有提到周恩來的指示,相反,他是按照毛澤東的指示講的。
(43)
王力回憶說:到了水院,謝富治、王力、劉豐、肖前都講了話,每人不超過二三十句話,沒超過中央確定的方針。我還根據中央指示,要求他們擁護軍區,擁護陳司令員。
王力所謂“中央指示”,就是毛澤東的指示,毛澤東在18日的會上對王力等人說:你們要多做工作,作“三鋼三新”的工作,要他們擁護軍區,擁護陳司令員,不要打倒。於是,王力就按照毛澤東的指示,在水利電力學院講話說:同誌們,我們要把毛主席提出來的“擁軍愛民”這個旗幟舉起來,這個口號指導著我們正確地認識解放軍和無產階級革命派之間的關係。這一方麵,軍隊的同誌犯了錯誤,隻要他檢討,改正就好啦。檢討了,改正了,就不要打倒。
王力等人18日夜去造反派據點水利電力學院訪問,這又大大激怒了“百萬雄師”。他們被激怒的最主要原因,並不是王力的講話,而是兩位軍隊幹部劉豐和肖前的講話。他們兩人的發言雖然很簡短,但意義非常重大。在這以前,武漢的軍隊從來都是支持“百萬雄師”的,沒有支持過“三鋼三新”。可是這次劉豐和肖前的發言,卻承認武漢部隊在支左工作中犯了方向路線錯誤,並表示:今後他們將堅決支持造反派,和造反派團結、戰鬥、勝利在一起。
武漢空軍是接受空軍司令部和武漢軍區的雙重領導,過去武漢空軍要看武漢軍區領導人陳再道的態度,不敢隨便發出與陳再道不一樣的聲音。劉豐是空軍司令吳法憲的下屬,是林彪派係的人,他們平日就與陳再道不合。這次劉豐看到毛澤東也批評了陳再道,感到反陳再道的時機來了,於是就發出了與陳再道不一樣的聲音,明確表態支持造反派“三鋼三新”。
水利電力學院的造反派聽到武漢空軍的態度,大為振奮,因為一旦有軍隊的支持,他們就能夠打垮百萬雄師了。於是造反派立即高呼:“向解放軍學習!解放軍萬歲!”第二天,造反派們把王力、劉豐等人的講話錄音,用大喇叭和宣傳車到處廣播。造反派有了武漢空軍的支持,聲威大震,同時也大大刺激了“百萬雄師”,使他們感到危機來臨,必須迅速行動起來。
7月19日,謝富治和王力在武漢軍區小禮堂,召開軍區黨委擴大會,師以上幹部參加,傳達周恩來講話的精神。講到周恩來的四項指示時,武漢軍區的幹部大為不滿,謝富治說:對毛主席的指示,要如林副統帥所講的,理解的要執行,不理解的也要執行。
王力接著講話,他對軍隊幹部用教訓的口氣,說他們不理解文化大革命的偉大意義。王力說:“看來,你們對文化大革命一點也不理解,因此,我隻好給小學生上課一樣,從一年級的第一課講起……”。
(44)
這下軍隊幹部被激怒了,武漢獨立師師長牛懷龍要求發言,被王力製止,獨立師政委蔡炳臣一怒之下,起身離開會場,牛懷龍也退場抗議。兩人回到獨立師作戰部後,牛懷龍大發怨氣,摔桌子椅子,大叫“拚了”。
本來按照規定,周恩來18日的講話內容需保密,先不要向下傳達。別的部隊遵守了這個指示,但陳再道的嫡係武漢獨立師卻沒有遵守。當天晚上,獨立師政委蔡炳臣就把會議精神傳達到團級幹部,次日又擴大傳達到排級幹部和戰士,又由軍代表向“百萬雄師”等保皇派群眾組織傳達。
蔡炳臣傳達會議精神時說:中央首長來了四天,聽了三天匯報,作了一天報告。我和師長本來是代表大家意見去向中央首長匯報的,但一看氣氛不對,總理和王力根本不願聽取大家的匯報。王力說:“三鋼三新”打解放軍,是對解放軍的最大愛護。
王力提到的“打解放軍”,這是造成武漢獨立師憎惡造反派“三鋼三新”,支持“百萬雄師”的主要原因之一。武漢獨立師不是純粹的野戰軍,而是一隻以維護社會治安為主的部隊,類似於公安部隊。接中央軍隊支左的通知後,武漢軍區派出武漢獨立師作為“支左”的主要部隊,同時維持社會治安。
每當發生武鬥時,武漢軍區就派出獨立師去製止武鬥。然而,由於武漢軍區是支持“百萬雄師”的,所以“三鋼三新”等造反派就對製止武鬥的解放軍戰士有氣,認為他們是拉偏架,常常把武鬥轉移到解放軍身上。軍隊因有嚴格的紀律,要求戰士們“打不還手,罵不還口”,所以打解放軍戰士反而是最安全的。這樣一來,一些“三鋼三新”的造反派就針對解放軍泄憤。據統計,在6月就有226名戰士受傷,其中38人重傷。
因此,獨立師對那些出手傷人的“三鋼三新”極為痛恨,對保護和幫助自己的“百萬雄師”很有好感。現在王力居然要把毆打自己的“三鋼三新”定性為革命左派,而把幫助自己的“百萬雄師”汙蔑成保守組織,當然是氣憤不過,紛紛說:“想不通。”
牛懷龍也說:“我和大家的心情是一樣的,思想也是不通的。”這樣一來,部隊裏的憤怒情緒就點燃起來。牛懷龍和蔡炳臣最後說:“你們對外不要提總理說的”,暗示要他們注意策略,把矛頭引向王力一個人身上。於是幹部們向下傳達的時候,就不提周恩來,隻說王力,於是,眾人的憤怒也集中到王力一個人身上。獨立師的戰士們群情激憤,大罵王力處事不公,紛紛吵著要找王力去說理。
(45)
19日傍晚,數十名獨立師的士兵聚集在武漢軍區大院門口,要向王力當麵質問:憑什麽把擁有120萬人的百萬雄師打成“保守組織”?又憑什麽把幾個造反派組織封為“革命左派”?但王力並不重視,沒有與這些人見麵。
於是憤怒的戰士決定去尋求“百萬雄師”的支持,幾小時後,幾百輛滿載“百萬雄師”憤怒群眾的大卡車開到軍區大院,要找王力理論,可是這時王力已經離開這裏,回到他下榻的東湖賓館。找不到王力,怒氣衝衝的人群就在軍區大院裏鬧,軍區幹部立即通報王力說:聽了王力在水院的講話,“百萬雄師”十分氣憤,現在已經占領了軍區大院,希望王力過來見一見這些群眾,以免事態失控。但王力認為自己要穩住立場,不能安撫保守派,於是事情就進一步惡化了。
7月20日淩晨,憤怒的士兵和群眾,又闖入東湖賓館,抓走了王力,這就是文革中轟動一時的“七二零”事件。
關於“七二零”事件,還有另外一種說法:在7月19日晚,有人派小車將“百萬雄師”的主要負責人俞文斌接去武昌洪山賓館,對他說:毛澤東就住在東湖賓館,他們可以去向毛澤東請願,直接向毛澤東反映自己的意見。後來俞文斌等人經過商量,認為直接找毛澤東是不策略的,於是他們與獨立師人員共同商議,具體的行動是找王力理論。
19日深夜,在軍區三號樓二樓會議室,由獨立師作戰部長孫某召集會議,成立獨立師和百萬雄師聯合的“專揪王力指揮部”,商議和組織了揪鬥王力事宜,後來事態的發展就是按這個協調組織進行的。淩晨2時,成百輛卡車衝進軍區,在軍區食堂宣布成立獨立師與百萬雄師的“臨時聯合代表團”,共同與王力談判與辯論。隨後,軍民雙方的聯合行動人員就闖進了東湖賓館,某副參謀長與“代表團”的人去電信大樓發“給毛主席的急電”。
這個後一種說法,主要是來自“百萬雄師”頭頭俞文斌的獨家披露,其真實性有待證實。不過也有人透露,據中央文革武漢辦事處的張根成回憶說:20日那天我和王力一起被抓走,把我關押在獨立師的師部。這時師政治部一位主任進來,向獨立師政委蔡炳臣詢問說:“那個人怎麽了?”
蔡炳臣忙向那個主任眨眼,示意他不要講。那個主任不明白蔡炳臣的意思,還追問:“那個人呢?”
蔡炳臣隻好反問:“哪個人?”
那個主任說:“就是那個遊泳的人。”
蔡炳臣不想回答,就說:“那誰知道呀。”
從張根成的說法來看,似乎獨立師的幹部們都知道毛澤東住在東湖賓館了。不過總而言之,後一種說法的真實性,還有較大的疑問。因此,我們認為前一種主流的說法,可信度比較大的,也比較符合事情前後發展的邏輯性。
(46)
關於王力在東湖賓館被綁架的事件,有多個版本,內容基本差不多,隻是細節有別。因為當時現場混亂,很難眾口一調。這裏,我們對比多個版本,把事件的經過梳理如下:
先要說當時武漢市內軍隊駐紮的情況。當時武漢市內有三支部隊,第一支是湖北省軍區獨立師,也稱8201部隊;第二支是武漢軍區直轄陸軍第29師,也稱8199部隊;第三支是武漢空軍,也稱空15軍。
獨立師前身是湖北省公安總隊,是一支地方部隊,維持地方治安是主要任務。武漢的“支左”任務,主要由獨立師出麵,所以獨立師對武漢兩派群眾組織的鬥爭陷入較深。
29師原屬第二野戰軍,是一支野戰部隊。本來29師並不駐紮在武漢市區,因1967年2月開始的解放軍“支左”,29師四千餘人才奉命進駐武漢,駐紮在武昌軍區大院東側。29師的“支左”任務不重,所以陷入武漢的派性鬥爭也不多,態度相對中立。武漢空軍主要接受空軍司令部的領導,但在地方性事務上,也接受武漢軍區的領導,即所謂的雙重領導。
東湖賓館的警衛,本來是由獨立師負責的,但這次周恩來調來大批中央警衛團的士兵,接管了毛澤東住的梅嶺地區的警衛,但由於東湖賓館的很大,方圓幾十平方公裏,所以賓館的各個大門,以及不太重要的地方,仍由獨立師擔任警衛。
毛澤東入住東湖賓館後,東湖賓館的保衛科科長王振英,提出派29師的一部分人來加強賓館的警衛,但被武漢軍區政委鍾漢華否決,他說:“獨立師與29師有矛盾,還是不調29師為好”。鍾漢華後來在自己的檢查中也承認:我明明知道毛主席在東湖,保衛科長王振英反映警戒不夠,需要增加人。我說29師和獨立師有矛盾,就不了了之。
從事後的情況來分析,如果當時調29師的一些人來警衛東湖賓館,綁架王力的事件很可能就不會發生了。
7月20日淩晨1時,衝擊東湖賓館開始了。武昌公安局東湖派出所的兩名公安幹警,帶領“百萬雄師”的12個人,乘車來到東湖賓館北門。哨兵阻攔時,這些人說:“我們是公安局的,我們要見公安部長謝富治,謝部長是我們的頂頭上司。”
哨兵回答說:“謝部長不在這裏住”。
武漢公安的人說:“我們通過各方麵的偵察,謝部長肯定住在這裏。”
這時東湖賓館保衛科科長王振英等人,立即趕到現場。武漢公安的人說:“我們聽王力說‘工人總部’要翻案。‘工人總部’翻案的話,我們就要人頭落地,因為‘工人總部’的案子是我們辦的。我們要問謝部長。”
王振英說:“謝部長不住這裏。謝部長、王力同誌是毛主席派來處理武漢文化大革命的代表。你們要見首長的話,要由軍區支左指揮部統一安排。”
(47)
武漢公安的人揚言說:“今天晚上我們來了14個人,就是準備闖禍的。要是謝部長到天亮還不接見我們,就要來幾千人!天亮了武漢公安將有三、四千人來衝,出了什麽問題,我們概不負責。”
王振英警告說:“你們都是搞公安的,甚至還在賓館裏搞過警衛,應該知道東湖賓館的重要性。”
武漢公安的人滿不在乎地說:“中南海都衝了,這裏有什麽了不起!謝部長是我們的頂頭上司,我們要找他。告訴你們吧,謝部長住哪個房子,我們都知道,這裏麵我們熟得很。你若不傳達,我們就衝!”
眼見這些人耍橫,王振英等人拚命擋住,雙方對峙不下。緊急情況下,王振英立即電話報告三個方麵:第一個方麵當然是駐紮在梅嶺地區的中央警衛團,中央警衛團的負責人汪東興聽到報告後,傳來指示說:“請王力和謝富治同誌出麵處理”。
汪東興的這個指示頗為蹊蹺,不清楚是他個人的意見,還是毛澤東的意見。不管是誰的意見,大概都認為局麵不嚴重。既然來人要找王力和謝富治,也就應該由王力和謝富治去解決。他們當時樂觀地估計,即使王力和謝富治解決不了問題,也不至於出現綁架的事情,所以也不太在意。
但是,“請王力和謝富治同誌出麵處理”的指示一旦傳達,王力和謝富治再要躲避就不行了,他們兩人必須麵對群眾了。
王振英打電話報告的第二個方麵,是武漢軍區領導。王振英給住在東湖賓館乙所值班的武漢軍區政委鍾漢華報告,可是鍾漢華的秘書卻說鍾漢華睡覺了。這麽緊急的事件,鍾漢華即便真睡了,也應該起來。這是鍾漢華執意而為,他希望鬧點事出來,提醒一下毛澤東。大概鍾漢華也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綁架的程度。
王振英也知道鍾漢華不想管這件事,而武漢獨立師肯定會和鍾漢華一個立場,所以王振英沒有再給獨立師打電話,而是給武漢的另一支部隊29師打電話。29師政委張昭劍聽電話後,馬上帶一個排趕過來。淩晨3點,張昭劍的一個排趕到東湖賓館北門,他們立即手挽手攔住武漢公安的人。
武漢公安的領頭說,“你們不是獨立師的,這裏沒有你們的事,你們這是武裝鎮壓我們。你們是誰派的?交出幕後指揮!”
這些人隨後又煽動守衛北門的獨立師衛兵說:“你們看,他們不相信你們了,派另外的部隊來了。”
守北門的幾個獨立師戰士,看到29師的人來插手,本來心中就不高興。被武漢公安一煽動,果然怒火中燒。這幾個戰士竟然帶武器撤崗了,擅離職守了。剩下29師的這一排人,死死擋住武漢公安,不讓衝進東湖賓館一步。
(48)
雙方從淩晨3點僵持到早上5點,東方已經發白時突然傳來消息:百萬雄師的三十多人,從西門衝入了東湖賓館。原來,這些人對賓館北門的衝擊,是佯攻,是聲東擊西,主要是吸引警衛人員的注意力。他們真正的主攻方向是西門,因為西門距王力等人住的百花二號隻有幾百米,而從北門到百花二號則有幾公裏遠。
守衛西門的也是獨立師的衛兵,開始時他們也試圖阻攔衝擊行為,被這些人罵為“你們是獨立師的叛徒!”這些人口出狂言:“不躲開,老子用刀捅了你。”
這些守衛,本來就心向百萬雄師,聽他們這麽說,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拱手讓路。如果當時派29師的士兵過來擔任東湖賓館的守衛,這些人絕不能這麽輕易就衝進東湖賓館的。
衝入東湖賓館的三十多個造反派,由賓館同派係的工作人員帶路,徑直來到百花二號樓。這些人頭戴鋼盔或柳條帽,手持長矛、梭鏢,上身赤膊、下身短褲.一副拚命三郎的裝扮。當他們衝入百花二號樓的時候,住在一樓的中央文革駐武漢聯絡員張根成和四個紅衛兵(隨同謝富治、王力一起來武漢的),堵住樓道,並指責對方,雙方發生了衝突。這五個人當然擋不住幾十個“百萬雄師”,他們很快衝到二樓,直奔王力和謝富治的房間。
聞聽有人衝擊,住在二樓的謝富治,馬上給住東湖賓館乙所的陳再道和鍾漢華打電話,要他們馬上出麵處理。公安部長的電話,陳再道和鍾漢華不敢推說睡覺了,於是立馬動身。
衝到王力和謝富治的房間外麵的這些人,聲竭力嘶高喊:“王力在哪裏?老子要揪你!王力滾出來!”
謝富治讓王力留在屋裏,自己先走了出來,麵對衝上二樓的人群,大聲嗬斥說:“我是謝富治,你們要幹什麽?”
百萬雄師的人被謝富治這句話震住了,靜了下來。畢竟謝富治是副總理、公安部長、上將,比陳再道的級別高。一個人身份的威懾力,當時就凸顯出來了。謝富治跟百萬雄師的這些人一個個握手,並問他們的名字,寒暄一陣,氣氛暫時緩和下來。
謝富治讓這些人到會議室,會議室一下子就擠滿了。這些造反派見此,謝富治不好惹,隻揪王力一人,所以他們向謝富治提出要求“交出王力!”
謝富治說:“我們準備今天下午接見你們的代表,你們這種行為是非常錯誤的。”
眾人卻不依不饒地說:“王力要把我們打成反革命!王力是破壞武漢文化大革命的罪魁禍首,我們要批鬥他!”
這時,王力突然從房間裏走了出來,說:“我就是王力。既然大家想解決問題,那就請大家冷靜一點,我們歡迎大家提意見。”
人們見王力露麵,馬上團團圍住,憤怒地質問:“你的‘四點指示’根據何在?憑什麽說我們是‘保守組織’?憑什麽說武漢軍區犯了方向路線錯誤?”
這時陳再道和鍾漢華趕了過來,陳再道看到這種場麵,就說:“大家不要吵,有話好好說,你們的問題一個一個地問,讓王力同誌慢慢地回答嘛!”
(49)
見陳再道出麵,王立放下心來,就態度傲慢地對眾人說:“今天太晚了,明天在軍區禮堂接見你們的代表。四點指示不是我王力的,是中央的決定,我是代表中央講的。你們有意見可以提,但不準這樣胡鬧。”
王力的話語態度,又激怒了在場的人,眾人吼道:“什麽他媽的中央決定?純粹是你王力放屁!你少嚇唬人,今天你必須跟我們走一趟,說不清問題不能回來!”
又有人說:“對!把他拉到軍區去批鬥,讓他嚐嚐革命群眾的厲害!”
這時,跟王力一起來的四個紅衛兵,對百萬雄師的人喊道:“你們要幹什麽?同誌們要警惕一小撮壞人乘機搗亂!”
紅衛兵的話更激怒了‘百萬雄師’的人,有人揮舞拳頭打了過來,紅衛兵們挨了不少拳頭。
就在雙方僵持的時候,又衝進來三十多個支援“百萬雄師”的獨立師士兵,這些士兵端起槍對準王力,逼王力回答問題。
麵對黑洞洞的槍口,王力倒也沉得住氣,他鎮靜地說:“我希望解放軍同誌把槍拿開,它可能會走火,那樣事情就會起變化,我們不願意看到那樣的局麵。我再次告訴大家,我們明天在軍區接見你們的代表,那時什麽問題都可以談。”
眾人卻不答應,吼道:“你不要耍滑頭,今天必須談,否則我們決不答應!”
看到士兵衝了進來,作為司令員的陳再道卻一言不發。謝富治氣急敗壞地指著陳再道大聲說:“我叫你過來是看熱鬧的嗎?我命令你,立即讓這些戰士撤出去,馬上撤,你聽見了沒有?”
陳再道看著謝富治氣得發抖的樣子,不冷不熱地說:“事情是你們惹起來的,我管不了。這些人又不是我讓他們來的,我管不了他們。這回要靠你們做工作了啦,我們這些老家夥們不中用了,無能為力了。”
陳再道的話讓百萬雄師和獨立師的人哄堂大笑。這時因為擠進樓裏的人太多,悶熱難忍,於是謝富治建議大家到外麵的草坪上,眾人也同意了。於是眾人轉到樓外的草坪上,繼續圍攻王力,雙方僵持不下。
這邊的僵持,讓武漢軍區大院那邊等著批鬥王力的一眾造反派不耐煩了。原來百萬雄師和獨立師的一部分官兵商議好,把王力從東湖賓館揪到軍區大院來批鬥,大部分人留在軍區大院裏等待消息,派出三支小分隊實施行動。
淩晨1點,第一支小分隊14個人先到東湖賓館的北門佯攻,吸引賓館的警備力量;第二支小分隊是三十多人的百萬雄師的成員,他們在淩晨5時衝入東湖賓館,直奔百花二號樓揪王力;第三支小分隊是三十多人的獨立師士兵,他們去增援第二分隊,共同揪王力。
在武漢軍區大院裏等候的大部隊,等到早上6時,見王力還沒有揪出來,於是就不耐煩了。頃刻,幾十輛大卡車呼嘯著奔向東湖賓館,打頭陣的是獨立師五團五連,他們乘坐兩輛卡車,車頂上架著輕機槍,步槍上刺刀,後麵是武漢公安的一車人,再後麵是“百萬雄師”的千餘人,分乘幾十輛大卡車,殺氣騰騰地衝進東湖賓館,直奔百花二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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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批千餘人的大部隊衝過來,進入王力的房間,把文件之類的東西都抄出來帶走,這是尋找王力的罪狀。另一夥人對準王力揮拳就揍。搞笑的是,他們誤把陳再道當成王力,幾個拳頭砸在陳再道頭上,邊打邊罵:“打死你這個小爬蟲!”
陳再道大叫一聲倒在地上,大喊:“我是陳再道!我不是王力。”
在場的獨立師某股長趕忙救場:“這是我們的陳司令員!不是王力,不要打了,打錯了!”
獨立師的幾個人忙拉起陳再道,扶進會客室休息。陳再道也趁機離開現場,撒手不管了。武漢軍區政委鍾漢華見陳再道離開,也借口離開,逃之夭夭了。
錯打了陳再道的人惱羞成怒,一把揪住王力,拳頭像雨點一樣朝王力打去。這時,中央文革駐武漢聯絡員張根成和四個紅衛兵,衝過去保護王力,被眾人的一頓拳頭打開。就在這個時候,29師政委張昭劍帶著幾個人趕來了。
原來在北門的張昭劍政委聽說已經有人衝進百花二號,就把帶來的一個排留下來守北門,自己帶著幾個人趕往百花二號。因為從北門到百花二號有幾裏距離,因此張昭劍姍姍來遲。張昭劍不愧是軍人,他馬上衝進人群,用自己的身體為王力擋拳頭,結果被打斷了肋骨。
這時,百萬雄師的頭頭喊:“大家別打了,把王力拉到軍區大院再說。”
百萬雄師的人把王力強行推上大卡車,準備帶走。中央文革駐武漢聯絡員張根成大喊:“王力同誌是毛主席派來的,你們綁架中央派的人,要犯大錯誤的!”
幾個人喝問張根成:“你是什麽人?”
張根成回答說:“我是中央文革派來的工作人員。”
這些人一聽,把張根成也推上另一輛卡車,準備一起帶走。這時,獨立師師長牛懷龍來到現場,他走到百萬雄師的汽車隊前時,車上有人高喊:“牛師長來了!”
車上的人立即鼓掌,向牛懷龍伸出大拇指。牛懷龍趕緊擺手說:“不要這樣。”
牛懷龍又來到獨立師的汽車隊前,隻是說:“不要搞得這麽凶嘛,搞這麽凶幹什麽?把機槍收起來!”
說完然後,牛懷龍揚長而去,並沒有阻止對王力綁架。
王力被揪上汽車後,眾人高呼:“王力被我們揪出來了!我們勝利了!”然後汽車發動,向武漢軍區方向呼嘯而去,時針指向上午7時20分。
王力被抓走後,百萬雄師的人繼續對謝富治圍攻,一直到上午9時多才散去。
謝富治是國務院副總理兼公安部長,一夥人居然在他的眼皮下把王力抓走,這讓謝富治趕到羞辱難當。謝富治不顧別人的勸阻,驅車去武漢軍區大院找王力。來到軍區大院門前,守門的幾個軍人認出了謝富治,故意喝問:“你是什麽人?”
謝富治說:“我是謝富治,讓我進去!”
對方卻回答:“你是謝富治?進來就把你宰了!”
又有幾個人大喊:“快拿刀子來,宰了這老東西!”還有的軍人故意拉動著槍栓。
陪同謝富治來的人見事不好,急忙把謝富治拉上汽車,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