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海拾貝（30） 物供匱乏少而精

 

30. 物供匱乏少而精

 

    在市場經濟供過於求的大潮中，人們從關心自身的健康出發，刻意追求商品的品質不足為怪，而在改革開放以前，人人都為生存忙碌，能夠消費的商品不是憑票就是限量時，卻有幾件商品的質量讓我至今難以忘懷。

 

    俗話說：“破是破，上海貨。”這是我國拾數億民眾對東方明珠大上海產品的中肯評價，上世紀70年代初就與我朝夕相處的國產上海牌手表無與倫比的質量就是最好的例證。

 

    上世紀60年代末期，我從事的民辦教師職業雖然是個“泥飯碗”，但風雨無阻，天天出勤，生產隊記得工分不比兩個已成家的哥哥少。父親看我到了談婚論嫁的準年齡，考慮到我一年給家庭的貢獻足以百論，就自做主張，托在雲南蒙自邊疆當兵的現役軍官劉炳森老鄉給我買了塊當時內地商場絕無蹤影的上海牌手表。

 

    別看這塊手表價120圓人民幣，它在我們小山村可是不同凡響：當時我們大隊幾千口人，戴手表的隻有支部書記及大隊長寥寥兩人。父老鄉親對這塊代表社會主義製度優越性的國產手表的關注程度，比今天的“9.11”事件有過之而無不及。聽從校長康太岑“好馬配好鞍”的建議，我專門到孝義百貨大樓配了條四平產帶指南針的5圓價表帶。

 

    手腕上多了個銀光閃閃的家夥，本來就容易引人側目，而我還自覺不自覺地一遇到欣賞者就大講什麽“17鑽、全剛、防震、快擺”等術語，引出了一雙雙不知是羨慕還是嫉妒或者兼而有之的目光。不過，這塊國產手表也確實爭氣：三十六載春夏秋冬，一萬三千多個日升月落，我不小心摔過它，粗心碰過它，大意磕過它，除讓我付出幾個表罩子的代價之外，它一直分秒不誤，恪盡職守，在我的手腕上默默奉獻，幫我養成了教師必備的“守時”習慣，促成了我誠信的性格，成為我生活中最值得信賴的朋友。

 

    這幾年，自動表，電子表，計時器，日本產，瑞士貨，林林總總，你方唱罷我登場。它們始終沒能吸引住我眼球的原因是，世界級名表的品質又能怎樣？

 

    值得我再浪費筆墨的是上海的另一件生活用品——綠孔雀香皂。

 

    當時幾乎所有的商店都把毛澤東的手書“發展經濟保障供給”供奉成招牌，但實際上隻能讓顧客欣賞那精美的書法藝術。受大國經濟封鎖和生產力水平低下的影響，供大眾消費的商品屈指可數，少得可憐。就生活中不可或缺的洗滌劑而言，有一次我到大峪溝礦拉煤家用，意外碰到商店出售北京產東方紅牌洗衣粉，我用兜內僅有的幾毛錢搶購了一袋，像寶貝一樣藏在身上，不巧路上又遇暴雨，它綠色的紙袋和雨滴“親密接觸”，讓我心裏好不可惜。當時不要說使用香皂，就連一般的洗衣肥皂，隻有公立教師一類的公職人員每月才配發一條（兩塊），我們“泥腿子教師”連想的門兒都沒有。

 

    有一次我背負行李赴二中學習，當時通縣城的公路上還沒有公共汽車，由大隊電工大旺騎耐火材料廠的公用自行車馱著我。到了十字街百貨大樓，他向一位認識的女售貨員詢問有無肥皂時，對方從櫃台下神秘地拿出來一塊上海產綠孔雀牌香皂，價九毛八。電工大概當時不及我的收入，轉臉問我是否需要，我去二中進修半年，正愁沒辦法保持“光輝形象”呢！熱切之中也沒考慮自己每月隻領公家六元錢補助的身份，掏出壹圓錢，沒讓她找零，就勇敢“領導”了一次消費新潮流。

 

    揭開印有斑斕孔雀的紙包裝，橢圓的皂體，翠綠的顏色，光滑細膩的手感，淡淡的茉莉香味，讓人憐香惜玉，愛不釋手。於是，我改變了購買時的初衷，打開盛衣服的破木箱“金屋藏嬌”，讓它那沁人肺腑的香味熏陶我充滿汗味的幾件衣服。一直到它皸裂了，我才讓它物盡其用，香消玉殞。

 

    說完了洗滌劑，再談牙膏。

    根據我當時每月隻有6圓錢進項的地位，日常所用的牙膏都是開封產的“泡泡多”牌子，兩毛九一支。這種牙膏名副其實，泡沫豐富，味道不敢恭維，尤其是長時間使用，牙齒根部黑垢堆積，需專門對著鏡子用小刀剔除。當時的商店裏偶爾也見中華、白玉等牌子，但價格高昂，令我們民辦教師不敢高攀。

 

    有一次，我到大隊代銷點與“泡泡多”敘舊，無奈它蹤跡全無，櫃台上隻有天津牙膏廠生產的“新天津”牌子孤苦伶仃，價錢卻是“泡泡多”的2倍還多。眼看我的“泡泡多”彈盡糧絕，隻好與“新天津”另結新緣。

 

    打開一用，讓人喜出望外：不說它晶瑩剔透的泡沫，僅那噴薄而出的黃香蕉蘋果味道，都讓我從不刷牙的母親讚不絕口。等我到代銷點與它再續良緣時，它已經悄然引退了。

 

    這些年，我到過許多城市的許多商場，但再也找不到“新天津”的倩影。可能是出口賺匯，也許是國賓專用，它那超群的品質始終讓我魂牽夢繞。值得一提的是，“藍天”與“新天津”一母同胞，都是天津牙膏廠的產品，給我留下的印象卻大相徑庭：我在水地河學校時，有一天牙膏告罄，我犧牲了一整個午休時間到白河門市部（商店）買了一管藍天牙膏，打開一用，味道怪異，口感幹澀，令人大跌眼鏡，從此我再沒有讓“藍天”“進口”。後來仔細想了想，可能是這支牙膏超時存放所致。不管怎麽說，質量是產品的生命，顧客是廠商的上帝。如果消費者抵製產品，那麽廠家倒黴的日子就不會太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