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海拾貝（10） 首都街頭尋童心

 

  10. 首都街頭尋童心

 

    在實行革命大串聯的年代裏，我曾多次擠上水泄不通的列車，瀏覽過祖國的大好河山，目睹過文革的豐碩成果，走南闖北，風光一時，但能激起記憶浪花的，僅屬北京之行。

 

    當時，經毛主席、周總理的多次勸阻，串連大潮已風平浪靜，或乘車或徒步的紅衛兵人流漸漸消聲匿跡，超負荷運轉的交通工具日漸輕鬆。我趁此難得旅遊良機，實現了夢寐以求的首都之行。

 

    北方人都愛吃麵條，但農民傳統的吃法不外乎喝湯麵和吃撈麵兩種。在當時的北京街頭，我見有油炸麵條裝入紙袋出售。為開眼界，我用二角八分錢買了兩袋開“洋葷”。打開油膩的紙袋，裏麵不像幾十年以後才普及的方便麵一樣配有調料，但脆黃的麵條可即食可水衝，確實令人食欲大開。

 

    平常，我對如何做飯不大關心，但我把麵條還有第三種吃法公開之後，父老鄉親都認為這是最有價值的新聞。

 

    在北京市委的大字報海洋裏，一份獨特的內容使我對偉人們的生活側麵有所了解。大字報這樣寫道：X X X（恕我隱去這位功勳卓著的偉人的名字）狗膽包天，在中央X X會議召開時閑談說，延安的文藝座談會上，毛主席經常作報告，江青不斷坐在前排聽，你望望我，我看看你，兩人慢慢就有了感情，成了夫妻。這種公開侮辱毛主席的行為是明目張膽的反革命行動，是對毛主席無產階級革命路線的無恥挑釁。我們革命群眾一定要批臭這個反動派，再踏上一隻腳，讓他永世不得翻身。舍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

 

    不管這張大字報的言辭多麽犀利，情緒如何激憤，也不管毛主席與江青真如此羅曼蒂克，但他卻明明白白地告訴我，黨的主席也是人，他也有七情六欲，他也食人間煙火。那種把領袖神化的宣傳是十分錯誤的。偉人們見麵也不是張口革命，閉口路線，也像我們群眾一樣用開玩笑來享受人生。

 

    徜徉在北京街頭，我突然想起了這樣一件事：

 

    小學一年級時，我讀過這樣的課文：“新年的鍾聲響了，毛主席在首都北京惦記著我們......”老師這樣講解：“北京在祖國的北方，她就像祖國心髒一樣。北京的中南海裏住著毛主席，每逢重大節日，毛主席都要在天安門上向我們招手......北京有長城，有故宮，那是我們祖先留下來的，這些地方可美麗了！北京城裏的街道比我們的校園還要寬，街上的汽車比我們的同學還要多......”我們都陶醉在老師的繪聲繪色之中。

 

    突然，一個小冒失鬼結結巴巴地說：“老......老師，我......我想去北京。”同學們正為遐思被破壞而無奈呢，老師用幽默的話語開了腔：“你連課文都讀不好，到北京找不到回家的路怎麽辦？在大街上哭鼻子多丟人啊！”......“我們大家要聽毛主席的話，好好學習，天天向上，長大了一定有去北京的機會。”老師的因勢利導贏得了大家熱烈的掌聲。

 

    今天，我真的到了北京，到了毛主席身邊，到了紅太陽升起的地方，但無論如何也找不到心目中聖潔的童話世界。舉目四望，到處是造反的隊伍，滿眼是辯論的人群，大字報鋪天蓋地，層層迭迭，高音喇叭此起彼伏，“打倒”、“保衛”之聲如雷貫耳。所見的名勝古跡非關門即上鎖，難得開放的公園裏，寥寥無幾的遊人匆匆趕過，怕落個小資產階級生活情趣的罪名。

 

    在離京的列車上，我低落的情緒終於得到遏製，一位軍校的學員哥哥贈我一枚夢寐以求的毛主席像章。我恭恭敬敬地雙手接過，細細打量：這枚像章金屬質地，指頭肚大小，截球狀的，烤製的凸麵紅光閃耀，毛澤東的側麵頭像神采奕奕，讓人一見就愛不釋手。我如獲至寶，把他虔誠地戴在胸前。到鞏縣出站時，一位年齡不大的女售票員發現我有逃票的嫌疑，竟欲索要我胸前的像章。望著熠熠生輝的寶物，我靈機一動，反守為攻，向她宣傳此物隻能贈與不準索取的“道理”，誰知這位初出茅廬的少女甘拜下風，讓我圓滿地結束了這次首都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