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洋彼岸洋插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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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漢忱故事(第九章 日記共饗4)

(2017-12-15 16:02:59) 下一個

何漢忱日記第19

留痕(45

 

公元1956年元月廿五日至八月廿日

乙未年臘月十三日至丙申年七月十五

 

元月廿五,十二月十三,星期三,晴。

    鳳(珍)來。

夜坐似稍得力,然總難得到恰好處。孔子雲:“朝聞道夕死可矣!”吾自廿歲時讀《孟子》,始知慕道。至三十多歲時,讀陽明學說,方悟道即良知。《大學》之明德,《中庸》天命之性皆指此而言,四十年來亦稍知用。省察克治之功,洗刷舊染之汙,以期良知清明實現。奈資質愚鈍,缺乏毅力,又無師友扶持,至垂老而選詣如是,雖聞道而等於未聞,不亦大可哀乎?然居今日而談此學,鮮不笑其迂者,無怪夆(音feng,二聲,相逢或相遇之意)世無知音也,悲夫!

元月廿六,十二月十四,星期四,晴。

許田來。

許田雖是個老實人,但腦筋太頑固,不易融化。

元月廿七,十二月十五,星期五,晴。

左午在小樓曬暖。

上午入廁,雖有風不大,往返皆持杖緩行,尚且喘甚。看這樣子,不久行動便要人扶持也。然今早還吃小米(紅薯)稠飯一碗,薄烙饃兩張,何虛弱如是也?

元月廿八,十二月十六,星期六,晴。

放心難收。仔細檢討,實無一分寧靜。時走失,頭緒雖多,據而言之,總不出利己一方麵,此種病根,非義、精、仁熟(孰)之。人很難拔去,學人幸勿視為畏途。

元月廿九,十二月十七,星期(日),晴。

建仁來。

今日尚好,吃藥三片,未打針,睡時亦未大喘。

元月卅,十二月十八,星期一,晴。

讀廿七號《河南日報》載,全國農葉(業)發展綱要第三條稱:“合作社對於缺乏勞動力、生活無依(靠)的殘廢人,應當在生活上給以適當安排,做到保吃、保穿、保燒、保教、保葬,使這些人的生、養、死、葬,都有指靠”這樣仁政的未曾有。

元月卅一,十二月十九,星期二,晴。

先誌來信。

先誌早該來信,今接到,心始放下。

二月一日,十二月廿,星期三,晴。

吾往年對靜坐作十六字,為收放心之依據。茲略加修改,後麵又增十六字,一並寫在下麵,以作日後考證:敬止誠存,返觀內照,提醒良知,鳶(音yuan一聲,指老鷹)飛魚躍,忘助非功,直養為要,放心難受,一聲佛號。

二月二日,十二月廿一,星期四,陰。

崔寶坤來。

茲得確息,丁嬸於兩月前已經病故。她在鞏時,因我傷家,她對我的小孩非常關心照料。分別十六七年,今去我到蔡(家坡)與之見麵,一種誠懇熱情,尤令我感激難忘。我回鞏至今,竟未寫隻字問候,心中殊覺不安。

二月三日,十二月廿二,星期五,晴。

天氣漸暖,喘嗽較前幾天輕些,然每日三片麻黃素仍不能少。或者亦略代(帶)點疑心病吧。

二月四日,十二月廿三,星期六,晴。

今日窯內鐵爐未伸(生),外衣未穿,身上還覺著燥熱,明天立春,或者從此就不冷了。

二月五日,十二月廿四,星期(日),晴。

立春。

隔壁軍祥今日結婚,未與之行人情(上禮)。明日崔寶坤結婚,亦不打算行人情。以後對於婚喪嫁娶的一切,凡禮都從簡略,每年節省浪費不少。

二月六日,十二月廿五,星期一,晴。

建仁、純走。

內人前日在集買止咳片三包,今日上午吃一包(六片),下午三時吃麻黃素一粒,而心中總覺不大舒適,口中不斷吐粘沫。五時打副腎素一針,數分鍾後吐幾口粘痰,始覺好些。還剩兩包止咳片,不打算再吃。

二月七日,十二月廿六,星期二,半晴。

每日吃飯亦不少,而四肢總覺無力,雖係年老力衰,而終日不出窯門,絕無運動,亦係致弱原因之一。吾並非不願活動,但出門吸涼氣,即喘不出氣來,此真乃無可奈何 者也!

二月八日,十二月廿七,星期三,半晴。

灰白(雞)下蛋。

上午入廁及上下小樓,未大喘,精神似覺好些。午前楊報來,午後雙進來,都坐時很長。

二月九日,十二月廿八,星期四,半晴,風。

(清)源來信。

本想到集上看看,因有風,氣候寒冷,未去。聽說集上人不少。我家買弍斤肉,一副心肝,一個(掛)肚子(胃),年算是辦齊了。比較本溝大多數親鄰,我的生活總算是居於優越地位,每念及幾家親鄰糧食不夠用的,心中殊覺不安。然而無力兼顧,徒喚奈何而已。

潤清寄15元。

二月十日,十二月廿九,星期五,半晴。

(玉)純來鳳(珍)走。

昨日下午,鳳(珍)買來一架羊骨頭,並帶幾支(隻)羊蹄子,晚飯後煮上。我九點睡覺,佛緣去村開會。我十一時醒來,內人和他姐弟二人正在啃骨頭,喝羊肉湯,嘻嘻哈哈,吃的津津有味。強叫我喝多半碗,果真味尚不錯。今日佛緣用兩毛錢又買一架,惜鳳(珍)回倉西,不能像昨晚吃的熱鬧了!

二月十一,十二月卅,星期六,晴。

潤清來。

潤清今日下午四時來,出我意外。惜過不數日,往返需用數十元耳。

二月十二,丙申正月初一,星期(日),晴。

貴卿來。

今天係舊曆新年,我精神尚好。潤清來,年過的頗不寂寞,惜先誌未來耳!

二月十三,正月初二,星期一,晴。

鳳(珍)、(建)仁來。

早飯後佛緣赴倉西,下午與鳳珍同來。她們姐妹離別多年,今日相見,當然是很快慰的。晚與建仁談時很長。

二月十四,正月初三,星期二,晴。

昨日午前炸點油物,我抵抗不了油煙   氣味,到春發院坐二三點鍾。數月未出窯門,然吸收些新鮮空氣,心中頗舒適。今日下午內人同潤風往集,買點零碎東西。晚飯她姐妹倆到明家吃的,回來談到十二點方睡。

二月十五,正月初四,星期三,半晴。

先誌來信,建仁走。

先誌來信說,春節不能回家,潤清很失望,然他的信寫得很長,內中夾雜一些玩笑話,她們念著很開胃,室中陡增一種活潑氣象。

二月十六,正月初五,星期四,晴。

潤清走。

潤清搭五點四十分的車起程,與內人等四時同赴車站。我今日身體尚好,上午找照相館來家合照一張相片,我與鳳珍、佛緣又各單照一張,用款近十元,因先誌來信要他媽的相片故也。

年逾古稀,日在病中,老邁聾腫,何必留像。

二月十七,正月初六,星期五,半晴。

與清源信。

本想到溝口看麥苗出的如何,因有風,氣寒,未去。

二月十八,正月初七,星期六,晴。

今天孝義逢會,我動輒發喘,不能去。下午內人同風珍領孩們去趕會,我到春發家門前曬太陽,旋至溝口坐近一小時,雖有風而不寒,尚可勉強支持。自去年秋季種麥時到現在已經半年,此係到溝口的第一次。內人等自會來將至四時,我與之同回,雖未大發喘,然而總覺得景物變遷,陡增無限感慨。

二月十九,正月八日,星期(日),晴。

照片取回。我兩年來日在病中,精神衰頹,何必留此難看形象,讓人望而生厭也?

二月廿,正月九日,星期一,晴。

雨水。

年前買的豬肉留一斤多生的,昨日清燉出來,我喝了點湯,吃了幾塊排骨,下午三點不但想喘,而心中總覺的煩悶,很不舒適。打一針副腎素,五時又吃麻黃素一片,還是呻吟想喘,七時又打一針麻黃素,九時睡下仍哼哼半小時始睡著。今天雖稍好,而胸中仍不暢快,飯亦減少。看這樣子,以後豬肉是有禁忌之必要。

二月廿一,正月十日,星期二,晴。

天氣漸暖,上午到春發門前坐兩小時,比悶在窯內好得多。

二月廿二,正月十一,星期三,晴。

今天雖好些,而精神仍不太佳,與先誌的信三歇(次)始寫成,然了(潦)草完事,有許多當寫未寫上去。

二月廿三,正月十二,星期四,晴。

雖有風而不寒。上午在錫奇麥秸垛曬太陽,下午又到春發門前坐兩小時。上午吃一片麻黃素,晚八時打一針副腎素,雖未發喘,而腿足總覺無力,飯量尚平平。

二月廿四,正月十三,星期五,陰,風。

與先誌信。風回校。

風返校,家中陡覺冷靜(清)寂寞,心中禁不住傷感。人老了,擔不起一點風吹草動,可笑。打兩針。

二月廿五,正月十四,星期六,陰,雨雪。

上午雪下得很大,但不太冷。下午雪止,放晴。地麵雪大半融化,約有弍指雨。

鬆瑞來。

二月廿六,正月十五,星期(日)陰。

夜長,每隔兩小時左右即醒一次,若睡不著,即起坐時許再睡,故一夜有起坐兩次的時候。昨夜特別,一覺睡近五小時,心中頗安適。

二月廿七,正月十六,星期一,晴。

鳳珍調柏茂小學,距鞏(縣)車站二、三裏路,較在黑石關往返還方便些,不過來回必須搭車耳。

二月廿八,正月十七,星期二,晴,風。

這幾天,每日中午吃一片藥,晚六時左右打一針,睡覺似安適些。若不打針,吃三次藥片,睡醒後口舌皆是幹的,且睡一、二小時即醒。每日睡前總感覺不適,睡下便要呻吟數分鍾。然無論睡時長短,隻要一覺醒來,心中便清爽得多。內人說是坐一天累的,或者也許,但我不願白天睡覺。

二月廿九,正月十八,星期三,晴。

往日不喜吃掛麵,近用對蝦蒸點湯下西邊(蔡家坡)帶上(回)的掛麵,味頗鮮,麵亦耐煮,較本地掛麵好得多。

三月一日,正月十九,星期四,晴。

劉同興來。

有風不冷,在窯內還凍腳。上下午各在春發門前坐時許。這兩天飯吃的不少。

清源來信。

三月二日,正月廿,星期五,陰。

下午雪。修雞窩。

劉同興昨晚來,帶了幾斤沙梨,都熟透了,大約毛把錢一斤,聽說吃了可以助食消化,味尚不錯。別的水菜我們吃不起,亦此物代之,每飯後吃幾個,亦不錯。下午雨雪,喘甚,五時打一針,又吃兩片藥,睡時仍呻吟半時始睡著,醒後好些。

三月三日,正月廿一,星期六,晴。

修煤火。

家禽一支(隻)紅公雞,打鳴很好,但吃的較多。家中還養了六支(隻)母雞,無許多食物喂它。趁劉同興在這裏修皂(灶)火、雞窩,把它殺了,以作酬勞。然喂了將近一年,似乎有些不忍。

三月四日,正月廿二,星期(日),陰。

修皂(灶)房。

昨晚發購糧票,(楊)心才領到120斤。票拿在手中,眼中落淚,泣不成聲。少頃,放聲大哭,說七口人每月200斤糧食,很長時間尚不能吃到饃饃,現在隻120斤,是不是都要餓死?哭的很傷心,聽的也難過。

三月五日,正月廿三,星期一,陰。

同興走。

昨晚睡前,天微雪,又喘甚,打一針,睡下仍呻吟。劉同興神經病未愈,有時胡說八道,又可氣又可笑。因念他是個粗笨老實人,不肯當麵驅逐(反駁)他,他反認為他的話是對的,真乃愚的不可理解。

三月六日,正月廿四,星期二,陰。

五日驚蟄。

這幾天陰氣沉沉,氣候稍冷。喉間時起粘沫,動輒想喘,每日至少須服三次藥片,不然便要打針,然而飯量方未大減。

三月七日,正月廿七,星期三,陰。

霧氣沉沉,氣候陰寒,心中感覺不適。日間看幾頁書,聊以解悶。然讀好書,展卷便有益也。

三月八日,正月廿八,星期四,晴。

先誌來信。

先誌來信,念與內人聽,內中有不甚要緊的話有時亦想落淚,何年老人竟如是之易於傷心耶。俗雲:兒女情深,英雄氣短。然此不過為沒出息人解嘲耳。

三月九日,正月廿七,星期五,晴。

天氣清朗,氣候溫和。上午在春發門前坐兩時許,下午又出去坐坐。飯吃的也不少,然而兩腿總是無力行動。如不沉穩,似要絆倒何也。

三月十日,正月廿八,星期六,半晴,下午風,轉陰。

五四年冬買魚肝油精丸一瓶,吃兩粒不願再吃。恐日久作廢(過期),自作(昨)日起,日服二三粒,看有無一點效力。先誌來信說,他的工作目前可能調動。我想如能調到三門峽一帶,離家很近,倒甚方便,然而天下事那(哪)能盡如人意?我不過故作此妄想耳。

三月十一,正月廿九,星期(日),晴。

鳳等昨來今走。

昨夜大風,天氣變陰。七時打針,又吃一粒藥,而睡下時仍喘得甚重,真(直)至十二點尚未睡著,不得已起坐一小時,始勉強睡去,天明仍四肢無力。下午到溝口地內坐兩時許,精神似稍恢複點。

三月十二,弍月一日,星期一,晴。

天氣晴暖,上午在春發門前坐,與親鄰談閑話。楊呼蘭年已七十二歲,對於現在政策絲毫不了解,較青年、婦女差得多。

三月十三,二月二日,星期二,晴。

聽說農莊近來無錢貸給莊員,而本溝有廿餘家目前生活因之無法維持。現在距吃麥還有70餘日,如果不能貸款,一般缺糧戶有辦法的很少,忍饑者不止廿餘家矣。下午在春發門前坐,寶成家說向農莊申請借款,如批不準,眼前就沒有一點吃的,還有幾家都如此說。

三月十四,二月三日,星期三,半晴。

近幾天常到外邊坐坐,兩腿雖仍無力,但比前幾天好些。

寶成坐一下午。

三月十五,二月四日,星期四,陰,雨。

昨晚八時,天氣陡然轉陰。上床就寢,喘嗽不止,再服一片藥,睡下仍呻吟,兩時許尚未睡著。不得已起坐,又吃一片藥。至十二時聞院內雨聲,一夜未能睡得安穩。天明仍細雨不止,至晚始停。

三月十六,二月五日,星期五,陰。

建仁捎藥針兩盒。

下午(楊)報來坐時很長,心頗急。寶成亦來談約一小時。聞門口鍾聲,疑係開會始走。我亦緩步行至門前,便想發喘,回來已五點,打一針。

三月十七,二月六日,星期六,陰,雨。

家禽的黃老母雞三斤多重,今日把它宰了,肚內的油很多,怪不得不繁蛋。煮出湯來,我喝一小碗,又下麵條,吃一碗,對(兌)水晚又喝一碗,吃一小片雞皮,帶有白油。食後疑於咳嗽不對,故肉亦不敢再吃。今早微雨,訖晚未停。二時吃麻黃素一片,並未發喘,而心中總有點沉悶,擬於睡前打一針。

三月十八,二月七日,星期(日),陰。

都說常吃麻黃素藥片對身體不利,但無其他替代品,隻好竭力儉服,然而打麻黃素藥針雖有效,恐與藥片性質同,不知兩種害處孰大。

三月十九,二月八日,星期一,晴。

繼福來信。黑麗(雞下)蛋。

昨天下午二時吃麻黃素一片,未打針,睡時亦未甚喘。今天現已下五點,尚未吃藥。亦未打針,亦未咳嗽。看此情形,天氣溫和,身體便能漸漸好些。接繼福信,說肅反已結束,現回家如常工作,我心大慰。

下午在門前曬暖,坐至五點始回。本當到溝口坐坐,未去。上午(許)大田來,勸我趁此時木板價廉,買一壽材料,我辭之。

三月廿,弍月九日,星期二,晴。

春分。

昨日五點半服藥一次,十時睡覺,心中有點發悶,又吃藥一片,以除心病,始睡著。今日天氣很好,上下午都到門前坐坐,未吃藥,五點半打一針。晚飯後月色朦朧,又到門前坐時許,與老四談閑話,回來已八點,睡時並未發喘。如不吃藥能支持過去,是半年來稀有之事。

先誌的信應來而未來,頗念。

三月廿一,二月十日,星期三,晴,風。

天想變陰。早起吃一片藥,午後風漸大,未出門。臨睡時似想喘,為預防計,打一針。

三月廿二,二月十一,星期四,陰。

潤清捎錢。

潤清托炎興家捎來15元,紙包內夾著一張十七八歲的青年相片,我們都不認識。照片後麵寫著兩行字,前行:遂銀弟留念;下行:兄可讓贈。這兩名字我們也未聽說過,潤清也未寫信說明,這是多麽糊塗的一件事!據炎興家說,她托帶兩包糖,四斤掛麵,我止(隻)捎來一包糖,其餘糖與掛麵候有便人再帶。因我領著兩個小孩,實在不能帶許多東西故也。

天陰得很重,午時服藥一片,晚未打針,睡時亦未呻吟。

三月廿三,二月十二,星期五,半晴,下午微雨。

天已變陰,氣候轉涼,午後細雨如注,似有連陰之勢。潤清寄得紙袋內一張照片是炎興家裝的,疑團始釋。早晨吃藥一片,晚睡醒一覺又吃一片,因下雨故也。

三月廿四,二月十三,星期六,陰,雨。

聽說孝義農莊起名“五星”,我們的農莊起名“三星”,我認為無甚意義。昨夜睡醒,突然想至此處,覺得孔子“老安少懷”的意義用之我農莊甚為切合。如不另起名則已,如另起名,則名“懷安”二字為最好,因為能使青壯人們知道:本身勤勞,不但上為父母,下為兒孫,亦是為個人晚年預為打算。這樣想法,大家幹活自能提起興致來。

午吃藥一片。雨訖晚未停,睡時又吃藥一片。

三月廿五,二月十四,星期(日),陰。

早應與繼福等去信,連日陰雨,精神不好,總是懶於執筆。人老力衰,雖小事亦不能振作也。

氣候寒涼,上午入廁,回想喘,服藥一片。下午到春發門前略坐,日光昏暗,寒風襲人,旋回。晚未吃藥,亦未發喘。

三月廿六,二月十五,星期一,陰。

天氣陰寒,午刻尚飄雪花。足穿毛窩,腿裹氈絨,猶嫌凍腳,然本院(楊)世忠尚赤足穿單鞋。裏溝老七家(妻子)上身僅穿兩個單褂,在門前迎雪而立,兩手溫暖(內人說),毫不覺冷,其抵抗力之強,真出人意外。五點半打一針。冬衣未減,心中還覺作冷。

三月廿七,二月十六,星期二,陰。

小黃(雞)、紅麗(雞)下蛋。

天氣陰寒,不能出門,坐在窯內很悶。應寫得信不願執筆,書亦懶得看,短促光陰,模糊度過,可惜!每夜起坐二小時,似稍得力。然而“身心放下,清明在躬”的景象最易走失也。午、晚各吃藥一片。

三月廿八,二月十七,星期三。

與繼福信。

穀子七分一斤(憑票買),每元可買十四斤強。紅薯每元止(隻)買十二斤(集市可買),比穀子還貴,而買家尚且不少。由此可推,有錢買不到糧食之家大有人在,無錢無糧之家舉目皆是。無怪談起目前生活,十人而九盡是叫苦者也。

三月廿九,二月十八,星期四,晴。

炎尚母三周年。

翻閱1951年日記,距今已五年。彼時冬日已有時喘嗽,但不似現在之甚耳。其得病之由,大半由我之眼病過重,內人身體不好,時常嘔吐,地內工作無人做,致令精神受重創耳。

三月卅,二月十九,星期五,陰,風。

寇(家)灣趙婆來。

寇(家)灣趙婆來,帶了一包點心。走後,吾取而食之,頓起一種傷感。她係淑貞女兒配骨,一門親家。雖相距十二裏路,因雙方家無閑人,故不長相往來。偶一提及,未免傷心耳。人生如夢幻泡影,若不達觀,生離死別添出許多苦惱,然此乃天性中帶來的,若對此亦不動心,除非是木偶。

三月卅一,二月廿,星期六,陰,微雨。

鳳來。

天陰,微雨。刻已下四點,尚未服藥,亦未想喘。打算每日晚吃一片藥,能支持過去,漸漸把藥戒除,身體或有轉好之望,此不過個人之妄想耳。五點吃藥一片,六點鳳來。晚飯後,鳳帶來的點心我吃了不多,便覺胸中飽悶。打一針,至十點就寢,仍呻吟不止,又吃藥一片,至十一時方睡著。

四月一日,二月廿一,星期(日),晴。

鳳返校。

上午炸點糖糕、麻葉,窯內油煙氣熏人,我受不住。外麵薄雲蔽日,氣候尚寒,隻好在皂(灶)火(房)坐至午飯。下午天氣晴和,在門前坐兩時許,心中始舒適些。

四月二日,二月廿二,星期一,晴。

昨日午、晚服藥兩片,睡時未大呻吟。

上午五毛錢買一斤六兩魚(兩條一大一小),煮出湯來尚好。大的似鯉魚,而身首稍圓,肉味亦不錯,惜多小亂刺。現在許多家粗糧不能吃飽,我無絲毫之勞動力,為社會之純消耗者,尚吃白米魚肉,真抱愧。

四月三日,二月廿三,星期二,晴。

天氣晴暖,但衣服尚未敢驟減。下午到門外坐坐,五點服藥一片。雷某來談半時許。

四月四日,二月廿四,星期三,陰。

陰雲蔽日,氣候溫和。早起把皮坎肩脫去,尚不覺冷。下三點服藥一片,睡時八點半,雖未發喘,然而天陰的很重,不再吃一片藥,不知能支持到明日焉?

四月五日,二月廿五,星期四,陰。

清明。

天陰稍寒,把皮坎肩仍穿上,防受涼也。午後睡前各服藥一片。夜雨不小,起坐時未聽(到)雨聲。

四月六日,二月廿六,星期五,陰,雨。

孟子雲:“萬物皆備於我矣。反身而誠,樂莫大焉。”這個“樂”境,孟子而後,數千年來能得到者幾人?顏淵問仁,孔子告之:“克己複禮”,又曰:“一日克己複禮,天下歸仁焉。”夫天下歸仁與萬物皆備於我,其意義大概相似,然而造至斯詣者,孔門中亦不多見矣。

四月七(日),二月廿七,星期六,陰,雨。

昨晚睡前打一針。一夜細雨未停,至今午後仍繼續下著。午間入廁,未戴口罩,呼吸涼氣,喘甚。午、晚各服藥一片,九點又打一針,而睡下仍哼哼半時許始睡著,或因入廁受涼之故。

四月八日,二月廿八,星期(日),晴。

今日晴暖,上午在當院曬太陽兩小時,想出汗。因昨日受涼,衣服未敢脫,僅將棉袍上身扣解開。午飯吃兩個薄黃餅子,一碗玉蜀(米)絲(糝),味頗好。在午前未吃飯時,心中覺著任何飯都不願吃,彼時或是未饑之故。下午在門前坐近兩小時,吃藥一片,回之窯內仍想喘,稍停即好。身體如是虛弱,若不是每夜起坐時許以養氣,恐不能支持到今日也。然於世絲毫無補,存亡原無關係。不過兩兒尚未成家,心中尚有此一點缺陷(憾)耳。

四月九日,二月廿九,星期一,半晴。

坐在窯內,胸中發悶。走至門前,雖不過三十幾步,便要喘哼。長此這樣,豈能久耶!

近來糧食不夠吃的人家,農莊照補;無錢購買的,農莊照借。人心為之大慰。

四月十日,二月卅,星期二,半晴。

白頭(雞)下蛋。

近幾天胸中有點作疼,不知是氣滯,擬係食積。買兩毛錢橘餅吃,不知能見效否。四肢總覺無力,想到溝口看看,亦懶得去。五時服藥一片。

四月十一,三月一日,星期三,晴。

下午內人上嶺拔草。

上午到溝口坐兩小時,與楊呼蘭談天。他說:太行山是金頭銀腰鐵屁股(大概是有三種礦),山上有聖母娘娘廟。該廟原應是老君廟,被娘娘欺騙了去,老君便讓給她(說的很長,可笑,不當記)。

早飯吃一碗蜀黍絲(玉米糝),半個燒餅。午飯吃稀掛麵一碗,一個雞蛋。較前幾天減少一大半。下四點門前來賣糯米甜酒的,買一毛錢的,另加雞蛋一個。吃藥一片。內人在窯頭拔草,五點半回,又犯嘔吐之病。

四月十二,三月二日,星期四,晴。

今天很暖,有人上身僅穿單褂,我則冬衣未減。昨天到溝口似受涼,夜間有點發燒。九點睡覺,醒三次,才打十二點,心中總是模糊不清。起坐一小時,即依枕仰臥至天明,心中稍安適些。今天飯仍不想吃,或是感冒未清之故。

四月十三,三月三日,星期五,晴。

大便幹燥,故飲食減少,雖吃兩次潤腸藥果導,尚未和解過來。今晚再吃一片,看如何。

四月十四,三月四日,星期六,晴。

昨晚西安周工作員弘儒向我調查崔興汗(原遺愛中學的教務主任)的曆史,談時兩點多鍾。今晨他記錄出來,要我蓋章。我尚未起床,大略看一遍,雖未盡我說,但亦無大出入,隻得在後麵簽字。下午九時打針,十時入睡,十一時醒,身上發燒,吃一粒退燒止痛片,不能入睡,頭麵與上身出汗不少。一冬未洗澡,身上的灰(汙垢)很厚,坐至下兩點,始睡下。今晨又吃退燒止痛藥一片,午前身首總未斷汗,下午覺著輕鬆些,然仍不想吃飯,又未大解。下午吃藥一片,未大喘。

(劉)明來。

四月十五,三月五日,星期(日),晴。

天氣很熱,大多數都換單衣。我早起把皮坎肩去掉,換上薄棉褲,脫去毛窩,穿單鞋。昨晚用濕毛巾擦洗上身,陡覺清爽不少。上午雖然大解,但尚未通暢,飯仍吃得不多。吃藥一片,未喘。

四月十六,三月六日,星期一,晴。

有風,天氣不大清朗。心想到灘內看花,而身體不能如願。前日玉純在外拿來幾枝桃花,放入瓶內,今已大半凋謝。古詩雲:“年年不帶看花眼,不是愁中即病中。”可為我詠之。

四月十七,三月七日,星期二,晴。

上午到溝口坐時許,滿灘綠油油的麥苗,長得頗茂盛,今年麥季大有豐收之望。惟梨樹又複生蟲,據說含苞帶花者,盡多不過四分之一耳。

四月十八,三月八日,星期三,陰,夜雨。

昨日天氣很暖,今日陡變。春天寒暖不時,最易受感冒,身體虛弱的,尤應特別注意。午刻吃藥一片,睡前又吃藥一片,未喘。

四月十九,三月九日,星期四,晴。

午飯用炸(焯)韭菜、芝麻鹽、蒜水伴撈麵條,我吃了一碗半,真不少。從此日晴天暖,身體也許漸漸好些,然每天兩片或一片麻黃素似不能戒除。

四月廿,三月十日,星期五,半晴。

穀雨。

飯吃的雖不少,然而兩腿無力,連溝口亦不願去,心中總覺有點熱悶,致精神不大舒暢也。

四月廿一,三月十一,星期六,晴。

繼福來信。

佛緣領純赴柏茂小學與璞送饃。劉同興昨晚來,帶幹柿(柿餅)十斤,點心一斤,約用洋兩元四五毛。他糧食不夠吃的,我設法補助他點糧食,不肯負他。以後勸他稍(少)往此地來,因他有神經病,恐生出意外故也。

四月廿二,三月十二,星期(日),半晴。

同興走。

同興走,帶去玉子45斤,大米約二斤。糧食雖不多,在此時是很難辦到的。我若不是玉璞的戶口報在這邊,我個人的生活亦難顧住,那(哪)有力顧及他人。

天晴的很好,今午又吃一碗半撈麵條,精神似好些。下午轉陰,午、晚各吃藥一片。

四月廿三,三月十三,星期一,晴。

清源來信。

今天孝義逢會,下午三點同內人到會上看看。一元零六分買一副豬心肝(四斤),又買些零碎,總共用去兩元,皆不是必需品。往返在路上各歇兩次,回到家已近六點。兩腿雖覺無力,然尚未甚發喘。

四月廿四,三月十四,星期二,陰,雨。

細雨竟日,對於棉花及新種(栽)紅薯,都很得力。昨日去會(集),見灘內的大麥穗已出齊。吾自去秋種麥後,未曾到過溝口。曾幾何時,秋去冬盡,而春又將告終矣,光陰真快呀!

四月廿五,三月十五,星期三,半晴。

與繼福回信。

連日大便又複幹燥,昨晚吃潤腸藥兩片,今日仍未能通暢,疑係日吃兩片麻黃素片所致。然飯食吃得仍不少,今晚擬將潤腸藥再多吃一片。買的心肝,煮湯喝了兩次很好,肝肺的味也不錯。

四月廿六,三月十六,星期四,陰。

昨晚吃兩片多潤腸藥,今晨又吃大黃蘇打片三粒,下午二時半,大解頗暢塊。午飯吃一角榆葉菜餅子,又吃一個多韭菜菜盒,一個雞子,幾片豬肝。很多日子不能吃(抽)紙煙,一吃(抽)便咳嗽,今日居然吃(抽)三支,也許身體漸漸要好些。

四月廿七,三月十七,星期五,晴。

上午往溝口,順便到新憲家。他院子兩進,雖都不大,但打掃的很清潔,有桃、杏、柿等果樹數棵,有月季花數種,看樣似不像貧苦人家,其實生活是很艱苦的。與新憲談半小時話,到溝口井台沿坐至十二時始回。路迎賣炸焦魚的,兩角錢買五兩多,尚新鮮,味很好。午飯喝兩小盅白幹酒,吃一個半黃餅子,兩腿似覺比前有力些。

四月廿八,三月十八,星期六,晴。

鳳來。

查自去年九月廿至現在,僅七個多月,總共用民幣270元。除家中貼45元外,先誌僅寄來30元(在十一月間),餘均有鳳珍、潤清補助。他們收入不多,而我累贅不小,以後生活還須要注意節約才對。

四月廿九,三月十九,星期(日),晴。

與先誌信。

鳳來買一斤豬肉,加點海帶、粉條燉出來,我吃很小幾點瘦的,不知對於我的病究竟有影響否,今晚即可證明。

午、晚各吃藥一片,未喘。

四月卅,三月廿,星期一,半晴。

繼華來信。

午飯後臥在躺椅上已經睡熟,朦朧中忽覺周身起火,如臥在火炎(焰)中。值此萬分危急時,默念要“提醒良知,莫令昏饋以歿”,旋醒。但不知真到臨終時,這個念頭還能持而不失否,是待看平時操存之工何如耳,吾其勉之。晚七時,天氣陡變,陰雲四合,日霞照射西北方,盡成(呈)紅黃色。旋雷聲隆隆,隨風帶來很大雨滴,下了幾分鍾即停止。

    五時吃藥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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