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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裏人的悲歌

(2019-04-25 22:42:55) 下一個

 

星期天的下午,快要打烊的時候,鄰居Cody來吃Burger。好久沒有看到他,似乎又胖了一些。那張好看的臉略微浮腫,一臉的胡須更添憔悴,根本看不出他是個隻有30出頭的年輕人。雖然身材高大,但走路搖搖晃晃,灰暗的厚外套再加上破了一個口子的褲子,整個人在山上早春還冷的天氣裏,顯得更加狼狽。

 

拿了一包做Burger麵包送給他,被他拒絕了。說非常感謝,但如果要吃東西,就想吃好的食物。Cody住在他爸爸的房子裏,每月拿著政府的福利。問他為什麽不去工作,理直氣壯地回答你“I'm disable." 

 

總是覺得像他這樣的白人混得這麽慘,是因為自身的懶惰。這個小鎮上常住居民幾乎全是白人,在餐廳工作的廚師和服務生也都是附近的白人。來來往往的多位工作人員,近距離的接觸讓我禁不住在想,為什麽會有這麽多懶惰的人?不是窮苦懶惰的白人大都在“鐵鏽地帶”嗎?這裏可是離洛杉磯隻有一小時多一點車程的城鎮啊?

 

鎮子上的90%的屋主是不住在那裏的,這些房子都是度假屋。平時安靜的小鎮一到節假日,就熱鬧起來。山下的人平時過著他們的精英生活,休閑時來山上享受世外桃源般的寧靜。也沒有人會關心這些小鎮常住居民的困頓生活。似乎隻要他們拿著福利不鬧事,投票給該投的黨就一切天下太平。

 

一直以為精英們,特別是白人精英過得是相對無憂的生活,直到我遇見Mona。

 

賺錢高手Mona

 

朋友Mona(化名)是個賺錢的高手。早年做房子fliping,買下under value的投資屋,請老墨兄弟加建改建。她精通西班牙語,跟老墨溝通順暢,為人豪爽直率,在工程方麵都十分順利,節省了很多費用。到手的利潤也就相比他人多一些。

 

她的投資屋加/改建好之後,或出售或持有做出租房,完全看當時市場怎麽做可以利潤最大化。

 

其中一個出租房用她的話說,以為就一輩子收租子這樣下去了。誰知某一天,房客選擇了在Driveway上飲彈自盡。當時的市場情況,出售此房產並不劃算。Mona 偶然間了解到了Airbnb, 品味頗佳的她把房子打扮一番,就放在了Airbnb上。收入竟然出奇的好。

 

這下Mona解鎖了新的賺錢姿勢,於是她把手上持有的幾個房產全部改成了度假屋。以其中一個大概價值70萬美刀的房子為例,淡季租金$7000-$8000。 旺季達到$14000。

 

今年7月他們全家要出去度假,把自住的房子也整棟做了Airbnb短租,僅7月一個月居然輕鬆租出了$10000。往後的5、6個月裏其他的出租房都是90%的入住率。讓我這個Airbnb的超讚房東看著都眼熱。

 

於是趁著春假休息,去Mona那裏度假,順便在她做短租房的主場朝聖。

 

完美一家人

 

初識Mona是在我山上度假屋旁的playgound, 她主動過來打招呼,說我兒子非常nice,跟他兒子玩得很好。後來她經常帶著一家人來我店裏,一來二去大家熟絡起來。她也是一兒一女,剛好和我的兒子女兒年齡相仿。兩家的孩子經常在大人們來山上的時候玩在一起。

 

Mona 的先生Bob(化名)是一家大公司的工程師,身材高大,為人較沉默。相比Mona,他這個爸爸似乎在照顧和應付孩子們棘手情況時,經驗沒有那麽豐富。

 

他們的兒子Eric(化名)今年8歲,是個非常帥的小男孩。一直覺得他的眼睛遺傳自媽媽Mona。灰藍色深邃的眼睛,長長的睫毛又卷翹又濃密,是一般人刷了幾層睫毛膏都趕不上的。常年的戶外活動和棒球隊的訓練,令他小小的身板兒十分結實。加上笑起來還有點壞壞的樣子,相信長大以後會是個萬人迷。

 

家裏的小妹妹叫Lily(化名),長得像英國前王妃Diana小時候的樣子。Lily和哥哥一樣長了一頭柔軟金黃色的卷發。同樣的大眼睛長睫毛,卻和哥哥那種沒心沒肺的感覺不一樣,很多時候她的眼神透出與自己那個5歲年紀明顯不同的成熟。

 

Mona一家4口走在路上就是一個典型的美國中產白人家庭的形象。父母收入高,孩子可愛漂亮,在外人看來這一家的組合堪稱完美。

 

不為人知的苦惱

 

一次聚會中,我跟Bob稱讚妹妹Lily很聰明,一定是繼承了他的頭腦。哪知他平靜地說,Eric 和Lily 都是收養的,來自兩個不同的家庭。他們的生母還會和孩子們見麵,孩子知道自己有生父母和養父母。

 

聽到這些,內心真是無比的驚訝。不僅是孩子們和他們夫妻長得很像,連這兄妹倆都長得很像。他們對孩子們的坦誠,就算在思想開通的白人父母中也是少見的。哪知更驚訝的事情還在後麵。

 

之前聽說他們的兒子Eric一直是在家Home School的,心想這個媽媽真是疼兒子。後來才明白,那實在是無奈之舉。

 

Mona從小在一個大家庭長大,自己成家之後嚐試多年都沒有一兒半女。在去新西蘭旅遊時遇到的一個漂亮家庭,讓她羨慕不已,下定決心要組建一個有兒女的家。回到加州的第二天她就打遍當地律師的電話,看誰可以幫她領養到合適的孩子。一個星期之後,律師通知Mona,一個孕婦要把她腹中的兒子送人,本來有人已經要領養的,臨時改主意了。現在正在做刨腹產,問她要不要這個孩子。興奮的Mona沒有一秒的停頓,就說”Oaky"

 

他們夫妻倆連忙趕到醫院,見證了兒子的出生,還租了三天的酒店,讓Eric的生母在出院後好好休息。第三天的時候,先生Bob 給這位產婦倒了一杯紅酒,說辛苦她了,是否要喝一點放鬆一下,她拿過酒一飲而盡。Mona夫婦兩人當場對視了一下,心裏出現的應該是同一個詞“uh-oh"

 

Eric長到14個月的時候,開始頻繁地咬人、抓人。Mona第一次做媽媽,以為這是小朋友的正常生長過程,一直在抱有希望的耐心教導孩子。

 

一天在playground的滑梯上玩的Eric,突然抓住旁邊一個孩子的胳膊,像zombie一樣狠狠地咬了下去。事發太突然,Mona來不及製止。那個孩子的媽媽用盡所有的力氣尖叫了長長的一聲,整個公園瞬間安靜了下來。道完歉之後的Mona抱著Eric離開時,現場所有的媽媽都盯著他們母子看。

 

回到車上,從見到兒子的第一天到當天的所有回憶都湧入了Mona的腦海。直覺告訴她孩子的怪異行為跟酒精有關。等不到回家,坐在車上,她就Google了大量的資料,基本證實了自己的想法。事後又跟Eric的生母確認了她在懷孕期間確實大量的飲酒。

 

Mona感到兒子大腦受損的事有可能會毀了整個家庭,她開始了自救。每周一兩次的專家見麵,閱讀大量的文獻,到YouTube上查找相關的視頻,24小時的陪伴......

 

Eric的行為在Mona的幫助下有了一些進步,但還是沒能達到普通學校的要求。上學沒多久就因為不受管製被學校踢了出來。因為孩子的問題,整整幾年,他們沒有一個朋友。

 

這孩子到底有多難帶,竟然讓學校放棄教育他?和他全程相處了幾天,讓人不得不感歎Mona的偉大。餓了、渴了、累了、熱了等等,很多的因素都能讓Eric從天使男孩瞬間變成一個小惡魔。他的體力又極度的旺盛,除非在打遊戲,其他時候一分鍾也停不下來。在外麵玩的時候要時刻看著他不要和其他孩子起衝突,隨時都有可能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做出與年紀不符的事情。

 

別看他白天生龍活虎,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一到晚上睡覺的時候,就無比的恐懼。不知他是從幾歲起,每晚睡前都要吃兒童助眠藥,整晚都要開著燈。就是這樣,每個middle night 他都會醒過來,去找媽媽。在我家住的晚上,半夜醒來叫我的名字。趕緊起來哄他入睡,哪知一會兒又醒,再叫。其實我兒子就在他的上鋪,房間也整晚開著燈,還特別為他設定了冷氣的溫度。

 

被他叫了幾次之後,索性拿著枕頭和被子,睡在他床邊的地上。即使這樣也是每二、三十分鍾就爬起來看我一眼。有幾次還哭著要找媽媽。普通人是無法想象一個8歲男孩的腦袋裏想到了什麽,為什麽會如此的恐懼。在深夜裏,獨自一人看他揉著那雙漂亮的眼睛,淚眼婆娑的樣子,一股深深的無助感包圍著我。有那麽一瞬間,我感到了絕望。不知道我的朋友Mona度過了多少個這樣的夜晚。

 

為什麽會這樣

 

看著Mona領養的那一雙漂亮兒女,內心忍不住會疑問,誰會舍得把這麽好的孩子送人?這親生父母是不是缺心眼兒?

 

事實上,他們不止是缺心眼兒,更是缺錢,缺自製力,缺正常的生活。

 

2016年,川普贏得總統大選之後,有一本書衝上了亞馬遜暢銷書榜,並保持了8個月的暢銷記錄。 當年被《經濟學人》《紐約時報》等權威媒體評為”2016年關於美國最重要的一本書“。這本《鄉下人的悲歌》(Hillbilly Elegy),把鐵鏽地帶的藍領白人的生活萬分真實的展現在世人眼前。被很多人譽為能夠解釋川普現象的熱門作品。

 

隨著社會的演變,鐵鏽地帶的工人階級從中產變為貧困。這裏的白人是蘇格蘭-愛爾蘭後裔,與傳統的安格魯-撒克遜民族的精英白人不一樣。他們的出廠設置似乎就是早婚、離婚、吵架、酗酒、吸毒等和文明社會大不同的生活習慣。這些造成貧困的惡習又被代代相傳,令他們永遠也走不出這悲慘的循環。

 

在山上為我工作的白人,和把孩子送給Mona領養的白人,我們無從知道他們是否是蘇格蘭-愛爾蘭後裔。但他們有著和”鄉下人“相同的行為和生活態度。在我餐廳工作過的一個老太太,孫女高中沒畢業就生了孩子;隔壁之前一對做生意的夫妻,先生把大麻當煙抽,還整天指責太太惦記他的錢;Mona女兒Lily的生母因為男友吸毒,無力負擔女兒的生活,而且在生下Lily後也染上了毒癮;還有就是Eric的親生母親,這個在孕期中還飲酒的年輕女人,在16歲的某一天放學回來,發現被相依為命的媽媽拋棄了,隻留下一個空空如也的家給她......

 

這些人都是身處在經濟發達的南加州,他們困頓的生活和媒體上提到的”鐵鏽地帶“的窮苦工人階級的白人相比,並沒有好到哪裏。

 

《鄉下人的悲歌》中提到作者自己努力打工,每兩周領來的那份微薄的工資,讓他根本不敢買一份牛排。而那些靠失業救濟金生活的鄰居們買牛排的頻率,比他領工資的頻率還高。那時他就意識到,祖母口中的”工人的黨“——民主黨並不像他們被吹捧的那麽好。

 

而民主黨現在就是擺明了劫富濟貧或是劫貧也要濟貧,發福利給他們,隻為保住自己的選票,根本不在乎問題的根源在哪裏。

 

心中的旗子

 

像Mona和Bob 這樣的中產精英,已經受到了下層人們生活的蝴蝶效應的影響。(還有要把遊民安置在好區,要把大麻種在好學區所在城市裏等等奇葩政策對中產的影響)本應起監督作用的在野黨(民主黨),到現在還在揪著川普公開個人稅單的事情大做文章。完全不考慮大家生活有多艱難,中產稍有不慎就有跌入底層階級的危險。

 

或許就像我開頭說的,在當更多的中產變為底層階級,甚至成為拿福利的民眾,對民主黨來說是大大的利好吧。畢竟,他們的票倉更充實了。

 

從去年冬天開始,我們山上的鄰居,把一麵挺川的大旗樹立在他擁有的一塊空地上。身處在民主黨的大本營的深藍加州作此舉動,他是有多麽的不滿。當然不滿的肯定不止他一個,很多人在心裏應該都這一麵旗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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